你是个好人

只见汪徵量着步子走到了门口，然后又倒退了两步，转过身，缓缓地跪了下来，双手撑头顶，朝着院子方向顶礼膜拜，行了真正五体投地大礼，学生们都好奇地站门口，沈巍让他们保持安静，都往后退，把学生们量往里推……因为他发现，汪徵露出一小段“手指”竟然是塑料，“头发”从大兜帽下面露出了短短一截，分明是尼龙假发。就好像跪那里压根不是个人，而是一架商场陈列那种塑料模特。……当然，后来证明，人民教师沈巍同志想法实是太纯洁了。赵云澜贴着小屋墙根站着，看着汪徵。汪徵跪门口，嘴里不知道说得哪个民族语言，声音压得很低，别人听不懂，也听不出哪几个音是一个字，只是觉得那些音符像流水一样从她嘴里涌出来，院子里回荡，似乎唤醒了某种古老灵魂，一瞬间激起了人心里深处悸动。小屋里每一个人，包括沈巍带来学生，都有了那种微妙感受，年轻人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肃穆起来，唯独赵云澜依然叼着根棒棒糖，表情木然地站一边，一副无动于衷模样。

祝红那是什么？

祝红走到门口，汪徵完成了所有动作，站起来以后，才忍不住轻声问她。

汪徵祖宗亡灵。

汪徵站起来，动作僵硬地弹了弹裤子上土。

汪徵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现应该没事了，大家都别挤门口，到屋里坐，记住别往院子里随便丢垃圾，出门之前别忘了打招呼，要方便话走远一点。

外面凄风厉雪，谁也不愿意出去挨冻，只是这一宿我们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东西，这会唯恐犯了忌讳，才惴惴不安，听见汪徵这样说，一群人立刻吃了定心丸似，一窝蜂地往屋里走去，里面不管多简陋，好避风。

汪徵等所有人都进去，才转向断后赵云澜和我，空无一人小院里低声说：

汪徵赵处，你天生能‘看见’，天生与别人不相信东西为伍，天生就承认鬼神存。可无论经过神龛还是庙宇，你都从无半点敬意，我听人说，你因故三次进入大昭寺，无数朝圣者梦寐以求地方，见了佛祖金身却只点头而不下拜，这样是不对。

赵云澜满不乎地，笑眯眯地点头说：

赵云澜是，太不像话了，不值得学习，不值得提倡，宪法都承认宗教信仰自由，一定要对别人信仰保持一定尊重……

汪徵目光从塑料假眼睛里射出来，有如实质一般地落到他脸上，将声音压得低，近乎耳语地说：

汪徵地星撞海星，总有你不知道人和不知道事，也许你确实很有本事，可是托生成人，就算有天大本事，能大得过天地，大得过命吗？人不能活得太傲慢，要是狂得连诸天神佛都不放眼里，也许有一天会遭报应。

赵云澜嘴角笑容敛去了一些，他垂下眼看了看汪徵，伸手把她变得有些散乱兜帽和衣服拉好，显得又细心又温柔，嘴里却冷冷地说：

赵云澜我无愧于我心，无愿相求，神佛也好，妖魔也好，谁敢评判我是非对错？他们崇高伟大他们，碍着我什么事了？

汪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她伸出塑料手，空气中虚点几下，口中默念了听不懂词，然后轻轻地赵云澜额头上点了一下。

汪徵你是好人，佛祖慈悲，原谅你，保佑你。

赵云澜没有躲避，他甚至低下头，以便她能够得着，等汪徵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声问：

赵云澜你生前也是个好人，佛祖原谅你，保佑你了吗？

汪徵抬起脸，僵硬塑料眼中目光似有悲意，赵云澜轻轻一托她肩膀：

赵云澜好姑娘，外面风大，进屋去吧。

屋里祝红和楚恕之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很就支起了一个野外专用小酒精炉，上面架了一个直径二十公分左右小锅，锅里收集了一些干净雪水，祝红还支了个架子，把真空塑封牛肉条打开，摆架子上，用水蒸气加热，稍软一点，再用签子穿好，放火上烤，几个学生已经舀出了笔记本，一见汪徵进来，眼睛就一亮，一个个全都凑到了她身边，一个长得和竹騀一样男生有些忐忑地开口：

万能姐姐，你介意我们问一下山顶小木屋风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