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我从来没见过沈巍这种人——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

本来，小区外面有一家高档会所，提供西餐，赵云澜想把我们往那带的，最适合吃西餐，因为西餐的啰嗦玩意很多，吃起来可以没完没了。

但是一来沈巍一定不会去的，二来一想起那些凉得凉、腻得腻要熟不熟的番邦菜，他就不去了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让赵云澜请一会客，不能让他跑了。

他一派漫不经心的放松姿态，把我和沈巍带到了他已经点了些东西的小饭店，又叫了两碗混沌和几碟招牌小菜，热腾腾地凑满了一张桌，这个点钟，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就我们三个人，沈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先开始拘谨了。

赵云澜跟他闲聊了几句，我在旁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馄饨，而后又提到了李茜：

赵云澜她自己承认了谋杀祖母的犯罪事实，现在正走公诉程序，她爸现在不认她，她妈据说在庭外哭晕过去两次了，也不知道都早干什么去了，具体怎么量刑，我也说不大好，看她的律师能给争取到什么程度吧，不过她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自首，合议庭大概也会考虑减刑。

沈巍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

沈巍是我没教好。

我咽下口中的馄饨笑着说道:

赵未然哥，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又不怪你

沈巍温柔的摸了一下我的头，收回手看向赵云澜

赵云澜早饿得前心帖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鼓着腮帮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我们，嘴顾不上说话，却用眼神很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巍低下头，食不甘味地喝了口汤：

沈巍过去学生出事了，当老师的是要连坐的，传道授业解惑，就教出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大概是不大好听，沈巍顿了顿，皱起眉，没说出口，我心下默默地说道:不愧是个小古板

赵云澜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文明一点，于是把这句话跟炒饭一起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沈巍虽然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但是真坐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不耐烦，反而看起来心情会更好一些，而且他非常细心，总是在照顾别人。在赵云澜无意识地第三次伸筷子夹向同一盘小菜，菜盘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不但这样，沈巍还顺手拎过了热茶壶，给三个人都倒上了热水，赵云澜赶紧说：

赵云澜我自己来，自己来。

沈巍烫，别碰

沈巍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他的杯子

沈巍你吃东西太快，这样对肠胃不好。

赵云澜忙擦了擦嘴，做斯文秀气状：

赵云澜哦，今天晚上还没吃，现在有点饿了，其实我平时也很细嚼慢咽的。

沈巍笑了，赵云澜正想趁着气氛好再推进一下，可是这时，小饭馆的桌子忽然晃悠了一下，桌边的一个空碗掉了下去，赵云澜反应敏捷地一伸手抄在手里，头顶的灯泡轻轻地晃悠着。

赵未然地震了？

我见赵云澜脸色不太好忙扶住他

赵未然赵处，你不舒服吗？

他忍着痛，摆了摆手

赵云澜老毛病了

可能炒饭有些凉，也可能是粥太烫，反正他冷热酸甜混在一起吃了之后，反而加重了脆弱的肠胃负担，在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已经不闹腾了的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针扎似的，赵云澜一激灵。

赵云澜唔……

赵云澜弓下了肩，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沈巍也扶住他的肩膀：

沈巍哪里疼？是胃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