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弈番外：执棋之人

在自囚法则海的前一天，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哪怕明日就要走进那个为自己选择的囚牢、永无出期，他也没有任何惶恐不安，反而是一种“终于到来”的尘埃落定之感。

族长把他亲自领进顾家，又把他的名字列入潜力最顶尖那一行时，脸色十分复杂。“无弈，你看透了那么多事，关于你自己的未来应该也清楚了?”

他终是微笑起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曾经一起建功立业、甘苦与共的人，到底是殊途陌路。

他不怪他们，正如他们在源世界眼中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和疯子。他顾无弈，又何尝不是他们眼中的天才和疯子?而他这个曾经最机关算尽阴险狡诈的谋者，在戏剧落幕后，也就成了最大的阻碍。自囚法则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那一天他破天荒地留在议会很晚，一点一滴地把所有的事精心理了一遍。友人们先是错愕，接着却纷纷落下滚烫的泪珠。

“无弈，你真要抛下我们?”他们纷纷叹息。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仿佛凝着永恒不化的霜雪。“你们说，顾无弈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等他们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他没有做什么，但只要他有颠覆世俗的心思，就会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他拿起早已写好的认罪书。“知道你们下不了手，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一双双熟悉的眼睛里的愧疚与惶惶不安，他放声大笑。还以为他们有多舍不得，到底还是败给了现实和利益。他又一次算准了！他不知有多少次希望自己出错一次，却到底一次都没有。

他无愧无悔，只是心中仍有执念未消，他也的确就这么问了出来：“族长，我自囚法则海深处之后，顾家该如何自保?”

他多世都是亲叛友离、孤家寡人的命格，但是顾家却打破了魔咒给予了他意想不到的温暖和感动。如果说从未得到自然不会在意，可得到了却会舍不得了。这一出戏剧终将落幕，棋盘已进行到尾声，他想在那之前成全自己那唯一的私心执念。

顾家，一定不能受自己影响！

族长笑眯眯地在他手心里写了一字：易。他立马心领神会：“既如此，请族长转告：他们帮我挡了五次危难，以后我顾无弈给他们五次承诺。至于这五次是用在议会还是他们自己身上，那就随意了。”

族长却是乐呵呵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回答道：“我本来的打算，是以你的笔记换那位议长千金来执笔有关你的资料。不过你能不计前嫌答应五个条件，我就更有把握了。”

进入法则海的那天，议会、乃至源世界大半空闲的人都来送他，无数当时的珍品宝物和各种稀奇玩意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看着眼前的盛况，他却是轻笑一声：“好一场盛大的葬礼啊。”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大道为他准备的漩涡里，在他走后漩涡也完全闭合。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议会不会永恒存在，法则海的日子虽然漫长但并非没有尽头。”他听到大道那沧桑悠久而亘古不变的声音，面上露出一个冷笑。

“怎么，我还要感谢议会不杀之恩?你明知对我而言，哪怕是被削去所有境界、灵魂彻底消散融入天地，也比这样不上不下、非生非死地在法则海永久囚禁强！只是没人想承担杀害顾无弈的罪名，所以我就得自囚在这里。”

他向来宁愿堂堂正正地彻底死去，也绝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以这种方式心甘情愿地自囚于此。面对害他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难道要给好脸色不成?

族长用他笔记交换来议长之女写他的资料完成的那一天，那个柔弱纤细的女孩来到法则海时，他到底还是为她打开了通道。她见了他泪如雨下，珍而重之地递上所有的资料。

“顾无弈之才，包罗万象、广博精微，如此经天纬地之奇人竟落得自囚法则海，实非其过也。乃吾等之无能也。此为吾等平生一大憾事……”他读到这里，终究还是没有再读下去。以他对曾经友人的了解，他已经自囚产生不了任何威胁，面对败者大度地给予该有的荣誉和真实的评价，这点心胸他们还是有的。

“顾叔叔，大家都很想您。”长相精致、灵气四溢的女孩如过去那般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他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荣玺，若不嫌这法则海寂寞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失败者，以后愿意可以常来。”

他又看到了，十二个纪元后议会彻底倾覆、而她是新的希望。

他曾为执棋之人，还没想过教出一个新棋手。万事万物皆为棋，不管棋盘规则如何变，他总能找到新玩法和乐趣。新棋局大道已经落下一子，他很期待这局棋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荣玺，《背景板的快穿奋斗史》中出现过，后因家族决裂更名为容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