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二十五）——亮光

缘（二十五）

黑压压的乌云，压抑人心，倾盆的大雨，不知道淋了谁的身，湿了谁的心。

墓碑的黑白照片上，一个笑颜如花、眸子纯粹清澈的孩童定格在这个墓碑上，墓碑下边满满的花儿簇拥着。

吴宣仪早在萱萱宣布抢救失败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看着墓碑上萱萱的笑颜，哭得已经脱力，被陈意涵扶着才勉强能站着。

戚砚笛也哭得不能自已，她是看着这个小得连自己一只手掌都没有的孩童长到现在这般大的，哽咽着，“明明、明明都已经一个月都是好好的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傅菁只是沉默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紧紧地拥着戚砚笛，眼眶通红，陈意涵和李子璇却是十分反常地没有红半点眼眶，十分地镇定。

这份反常，放在平常，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定会察觉到，可是……她们现在满心都是悲伤，哪里还有空余的时间去注意那么多。

杨超越站在墓碑旁，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人儿，一双眼睛通红得可怕，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会拉着自己的手安慰她的萱萱、甜甜地喊着她妈咪的萱萱、战胜过死神那么多次的萱萱、就……这么离开她了……明明、明明昨天还在朝她笑呢……

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妈咪就能离开你了啊……再坚持一下、一切，就都……

可是、说这些、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萱萱、已经不在了啊……！

一切一切，都已经晚了……

杨超越只觉，自己的世界，整个瞬间黑暗了下来，唯一的点点光亮，随着萱萱的离开、散尽。

吴宣仪哭晕过去了，陈意涵和李子璇带着她回了家，傅菁和戚砚笛也在她们离开不久之后也跟着离开，墓地里，只剩下杨超越独自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只是当她想稍微往前走一点，更加靠近萱萱一点的时候，不过迈出一步，就腿软直接跌坐在了冰凉泥泞的地板上。

跌倒了，杨超越并没有要起来的动作，反而就那么倒在冰凉泥泞的地上，任由雨水淋了满身，抬头看着墓碑上笑得灿烂无比的萱萱。

泪水，到底还是决堤了，可、却哭得无声、无息。

她恨、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惨了萱萱，如今更恨，恨自己的犹豫不决害死了萱萱。

明明、明明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明明萱萱可以安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自从萱萱去世了之后，戚砚笛和傅菁一直很害怕，害怕杨超越会想不开，暗自派人去二十四小时跟踪她，可是每每都会被杨超越给发现，并且遣了回去，之后……之后就没有再有过反常的举动了。

一直派人不死心地跟踪了足足一个月之久，傅菁才能放心地收回保镖。

杨超越从傅菁第一次派人跟踪她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为了让她们放松警惕，她只能够装作一无所知，让她们安心、放心，这样子，身后的那一堆保镖，才可能离开。

那些保镖离开之后，杨超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一大堆的火锅食材，拎着它们去一个没有任何人有这边密码的房子里，煮了一锅特辣的火锅。

坐在餐桌上，抬头，便看见了她特意放在对面的萱萱的黑白照片，泪水溢满眼眶，却被她刻意压制了下去，十分勉强地扬起嘴角，颤着声音道，“萱萱，你看，这都是你喜欢吃的，可是因为那病，你却什么都吃不成，每一次瞧见有人在吃辣的东西，你就巴巴地看着……”

“你每一次都不说你想吃，可是……妈咪能看出来的、能看出来你是想吃这些的……”

“你看，今天妈咪买了好多好多你喜欢吃的，这一次、这一次……你可以放心地吃了，医生不会拦你，妈咪不会拦你，所有人……都不会拦你了……”

“妈咪、妈咪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杨超越本就已经空腹了几天，本身就有严重的胃炎，如今更是空腹就吃辣的，肠胃哪里受得了，刚一吃不过小小的一块满是辣椒的白萝卜，顿时感觉胃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她没有停下来，反而吃得更快、更多了。

胃、痛得让她直冒冷汗，后来、她开始呕血。

鲜艳的鲜血，在她苍白的掌心上万分地刺眼，终于，杨超越放下了筷子，愣怔地看着手掌上的一片鲜血，焉地，又想起了，那个时候的那一大片鲜血。

若不是她，这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她该死的、她该死的、如果她早死了的话，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全都不会发生……不管是妈妈和妈咪的死，还是之后宣仪的早产血崩、萱萱身体未发育健全的心脏病……

边咳着鲜血，边往嘴里塞满是辣椒的食物，冷汗浸湿了杨超越的衣裳，脸色苍白得可怕，和嘴边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胃很痛，可是——却不如她的心痛。

清晰的视线，随着呕出的鲜血越来越多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可是……杨超越嘴角的弧度却又大了点。

最后，她终于倒下了，也、握不住筷子了，脱力地趴在桌子上，杨超越眼神迷离地看着萱萱的遗照，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萱萱嘴角的弧度大了一点……

杨超越，也笑了。

她并不畏惧死亡，也该说……只有死亡，才能让她解脱了。

妈妈和妈咪去世之后，将公司经营成妈咪所期望的那般，是她撑着活下去的理由；五年前，吴宣仪，是她活下去的支撑；吴宣仪离开之后，萱萱，是她活下去的支撑。

现在……一切都没了，她所有活下去的支撑都没有了……

再者，她活着，会给身边亲近的人带去不幸，那么——她活着干嘛？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祸害她们了……

——

哭晕过去的吴宣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别墅里，一睁眼，就看见了乐乐担心得皱起小脸的模样，若是平时，吴宣仪肯定会先安抚好乐乐，可是……如今的她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也、理智不下来了。

紧紧地拥住乐乐，吴宣仪的泪水‘唰’地一下又落了下来，乐乐看不得妈妈落泪，急声道，“妈妈妈妈！姐姐没事！姐姐就在隔壁的房间睡觉！”

因为怕杨超越知道萱萱的存在的话会和她争，所以吴宣仪从未和乐乐说过萱萱的事情，也从未和萱萱说过乐乐的事情，她知道，这样自己很自私，可是……相比自私，她更怕乐乐会被杨超越抢走。

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的乐乐嘴里蹦出‘姐姐’两个字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一个人在崩溃状态的时候，哪里会顾及那么多，哪里还有理智存在，吴宣仪泣不成声，用力摇着头，满眸的绝望和悲伤，“萱萱没了！萱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