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偷听（二）

李氏不语了，但是泣声渐止，珺兰觉得她是动摇了，大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惨然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儿媳妇呀，你是没经过我那会儿，全家上下都叫那贱人把持了，你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那大姐儿，不过就是一场风寒，一剂药便能救了命的，可却生生被磨死了！我这才狠下心，带着你男人和纭丫头躲到乡下去，幸亏有你二婶子帮把手，拦着不让你公公写休书。我们母子三人在乡下什么苦都吃过了，好不容易才熬出头……

说着似乎哽咽了，珺兰一阵心酸，想着大老太太枯槁的面容上远过于年龄的皱纹，每条都埋藏了几多苦痛酸楚，旁边的品兰似乎轻轻咬着牙齿。

李氏轻轻道：

萧平宴（李氏）老太太的话我都省的，淑丫头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瞧着她受苦，我也似刀割般，可……可……，只怕，只怕耽误了品儿，她也大了，人家要是因为这个，不要她怎么办？

明兰和珺兰忽然觉得身边一阵风动，品兰再也忍不住，轻轻把明兰和珺兰推到里角，一骨碌从夹间里钻出去，一把掀开厚厚的帘子，扬声道：

文氏我不怕，让姐姐和离！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叫姐姐在孙家受罪！

明兰和珺兰以狗啃泥姿势趴在地上，珺兰只觉的根根头发都竖直了起来，吓的魂飞魄散，肚里一百遍的臭骂品兰这只猪，手脚吓的冰凉，这要是被逮住了……呃，估计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明兰和珺兰强自镇定下来，仍旧一动不动的趴成狗狗状。

幸好她们窝在木隔间的里角，又隔了一层帘子一层流苏，那婆媳两并未察觉里面还有两个人，只被忽然钻出来的品兰吓了一跳，然后李氏气急败坏的骂起品兰来，品兰顶嘴，当然她不会说里面还有两个个，李氏和大老太太也想不到听众会有三个。

然后品兰似乎被打了一巴掌，但是她铁骨铮铮一声都未哭，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大声表白：

文氏人的命，天注定，若是女儿有福分，便是姐姐和离了也无妨，若是叫姐姐过着苦日子，我便是当神仙也觉得无趣！

然后连连磕头恳求李氏。

明兰和珺兰惊慌之余也没怎么听清，最后似乎是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直到明兰和珺兰定下神来，李氏已带着品兰离开，似乎下定决心要和孙家干一架了，明兰和珺兰趴在里面背心都是冷汗，外面十分安静，因此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心里无数次祈祷，只希望大老太天今天不想念经，赶紧回去休息，好让她溜掉。

谁知她趴了越一盏茶功夫，大老太太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听见她拨动念珠的声音，明兰和珺兰觉着膝盖已经麻了，汗水冷下来，身上一阵阵发寒，只暗暗叫苦中，这时，盛纭来了。

母女俩都是爽快人，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入主题，盛纭道：

萧平宴（盛纭）母亲和嫂子说定了？

大老太太并没有说话，珺兰猜测她应该是点了点头，然后听盛纭又道：

萧平宴（盛纭）也是当初嫂子想偏了，不喜欢老靠着堂哥家，不就是王氏嫂嫂给她看过几次脸色嘛！那又如何，她连自己婆婆都敢轻慢，何况我们做买卖的；而且二婶和堂哥可是好的，提携帮衬从来二话都不说，咱们两房有来有去的，有什么不好？可嫂子非想自家也出一个官老爷，这才把孙家纵容成这样！……好了好了，不说了，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大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全都预备好了，就这三两天，事毕后叫淑丫头住到你那儿去，你与她好好说说道理，女人家自己懦弱不争气，到哪儿都叫人看不起！你若是瞧着合适，也可打发她到苍乡桂姐儿夫家去，那家婆婆与我是旧识，人是再好不过的，必不会给眼色瞧，让淑丫头在乡下散散心也好。

盛纭似乎哼了一声：

萧平宴（盛纭）淑儿小时候还好，和我家桂姐儿一道爬山赶牛，胆子大性子也爽快，后来硬是叫嫂子拘成这样，学什么大家闺秀，这下可好了，学出个没有的！看看我家桂姐儿，亲家和女婿都是厚道人，公婆小姑都亲亲热热的，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言语中颇有得色，大老太太轻笑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那是她的肚子争气，那家可是九代单传，人丁稀少，桂姐儿进门四年生了三个小子，这会儿肚子里又是一个，那家人还不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不过你也得提醒她，不可轻慢了，当心以后吃苦！

盛纭看把母亲逗乐了，便又说了几句长女的笑话，然后忽然问道：

萧平宴（盛纭）哎呀，娘，……哦，对了，这事儿二婶都知会过了？

大老太太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废话！你当这次非请她来不可，老三虽然胡闹，这些年我们处处忍让，难道还拿捏不住？自打那小畜生弄了外室，我就起了这个心意，这回你二婶带了你堂哥的一封信给县太爷，金陵更是她娘家，故旧遍地，我看那小畜生能翻出天去！

沈纭恨声道：

萧平宴（盛纭）哼，孙家那群王八蛋，等淑兰脱了身，看他们还得瑟的起来？哎，说起来，二婶人可真好。

大老太太似乎嗯了一口，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亲戚家就当如此，咱们自己立的住有本钱，也对得起你二婶家的礼数，亲戚间好来好去的，你帮着我些我帮着你些，你嫂子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处。还有，你少给我装蒜！你当我不知道，你二婶这次肯来，不单单是给明丫头和珺丫头入藉的，你打什么鬼主意，当心你嫂子和你恼了。

清脆一阵瓷器响动，盛纭似乎慢悠悠的倒了杯茶：

萧平宴（盛纭）我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紧着先让梧哥儿成了亲，然后远远打发到京城，便只剩下一个品兰，她才十二三，议亲还早，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让淑兰和离，待过个几年，众人都忘了，品兰说亲也不耽误了，便是有耽误也无妨，不是还有我们泰生嘛？

大老太太似乎恼了，大声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你这副怪模怪样的做给谁看？品兰配你们家泰生，亲上加亲，有甚不好？难不成你还瞧不上？

盛纭一阵清脆的笑：

萧平宴哟，娘，您将这话说反了吧？不是我瞧不上品兰，而是我嫂子瞧不上我们家泰生罢了！

大老太太不说话了，盛纭似乎吹着热茶，又道：

配角（盛纭）要真论起来，品兰这般野性子没规矩，愿意娶她做媳妇也真不多，可到底也是自己侄女，纵使平日里她对泰生呼呼喝喝的，我也愿意娶进门来，好好待着。可大嫂子心眼高，瞧不上你女婿是庄户人家出身，想攀李家的郁哥儿！可偏偏李家又瞧不上品兰，她又回过头来瞧着我们泰生好了。哼，嫂子也忒气人了，我们泰生再不济，也是要钱财有钱财要人品有人品的，这几年为着品兰，我不知道推掉了多少来说亲的好人家！可嫂子倒好，当我们泰生是什么了？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随便她挑挑拣拣的么？这回我还偏不随她了！

盛纭似乎也动了气，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上。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大老太太轻轻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所以你便写信给你二婶，把你家泰生好生夸了一顿。

盛纭干脆承认：

萧平宴（盛纭）不错！我知道堂哥家里有几个丫头，王氏嫂嫂的宝贝闺女我不敢想，不过养在二婶跟前的两个我想想总成吧。

里面的明兰和珺兰听的心惊胆战，珺兰忍不住再次痛骂品兰：叫你偷听沉不住气！叫你只听前半段！事关你终身幸福的后半段没听到了吧？该！回去就不告诉你！

那边，大老太太凉凉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如今呢？你嫂子慌了手脚，日日和你赔笑脸，你痛快了？

盛纭呵呵笑道：

萧平宴（盛纭）好吧，当初我请二婶来，是想杀杀嫂子的威风；不过后来……咳咳，娘，不瞒你说，我可真动了心思。我二婶教养的那两个孩子还真没说的，也不扭扭捏捏的充大家闺秀架子，落落大方的。啧啧，那通身的规矩气派，娘，你瞧见那两个丫头吃饭走路行礼的样子没有？到底是宫里的嬷嬷教出来的，一举一动又好看又体面，待人亲切和气，女红理家也都来的……娘，您别这幅脸子给我瞧，你别把泰生当您外孙，您当他是亲孙子，若是让你挑孙媳妇，您说您要哪个？

明兰听人这么夸她，心里有些飘飘然，要说泰生也是个好男孩，可是，可是……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一个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呢？品兰你真的要嫁他吗，遗传不安全诶。

珺兰听到姑姑这么夸她，心里虽然高兴，可一想到要嫁给不了解的人，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而且这些日子，珺兰眼前总是出现那个翩翩少年的音容笑貌。

大老太太似乎再次无语了，过了一会儿，低声叹气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可品兰该怎么办呢？

盛纭大大咧咧的笑道：

萧平宴（盛纭）娘，您也别往心里去，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虽然喜欢明兰和珺兰，可也得二婶喜欢泰生才行；欸？娘您看出来了没有，李家的舅太太好像对明兰和珺兰也有些想头？

大老太太没好气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你这猴儿都看出来了，别人会看不出？不止他家，我可听闻你二婶在金陵遇上个旧时的手帕交，那家也有个哥儿，好似人品也颇得你二婶喜欢。

盛纭倒也不生气：

萧平宴（盛纭）对呀！所以说嘛，以后的事且看着吧，若是我们泰生有福气，二婶能看上，那便很好，若是二婶另有意思，那也无妨，不是还有品兰嘛！呵呵……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呀！

大老太太骂道：

萧平宴（大老太太）你这会儿倒是不气你二婶挑拣你们泰生了？

盛纭悠悠道：

萧平宴（盛纭）不一样，二婶待我的恩德，只要不把我家泰生煮了吃喽，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