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齐衡（一）

一看这少年的通身的气派，盛氏兄妹就知道他来头不小，立刻站起来，各自回以礼数，庄先生待他们行完礼，才开口介绍，原来这丽色少年是现任盐使司转运使的独子，父亲是齐国公府的次子，母亲是襄阳候独女，圣上钦封的平宁郡主，端的是满门显贵。

珺兰听了并不惊讶，从第一次见到少年之时，珺兰就觉得少年身份不俗。

原来他名叫齐衡，字元若，比长柏小一岁，几年前便在京城拜于庄先生门下受教，后随父亲外任才别了庄先生，近日齐大人到登州来巡查盐务，奉旨整顿，估计要待上一段日子，妻小自然随行，齐衡听闻盛紘的西席便是庄先生，便请父亲递了帖子拜访。

珺兰见庄先生待齐衡十分亲热，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教下来，庄先生言谈举止之间似乎对王公侯门十分不屑，有一次还直指公侯伯府的子弟都是‘蠢蠹’，她心里这么想，长枫却已经说了出来:

海朝云我猜是庄先生的高徒，当然得称呼一声师兄。

说着笑而一鞠。

庄先生指着齐衡笑道:

配角（庄先生）这小子偌大的家世，好端端的不去捐官，可偏偏要自己苦读，寒冬酷暑都来我那破草堂，急的郡主娘娘直跳脚。

齐衡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赧色道：

齐衡父亲常以未曾科考为憾，自然期望后人能够走正经仕途，幸亏盛大人请得了先生，所以元若便厚着脸皮来了。

看了眼在一旁沉默微笑的长柏，便又道：

齐衡这位便是盛大人的长公子，长柏师兄了，听闻师兄今日将将赴考乡试，不知可有字？

长柏道:

盛长柏草字则诚，庄先生给的。

然后三个大男孩序过年齿后，互相行礼，齐衡朝盛家两位公子，拱手道:

齐衡则诚兄，长枫贤弟。

庄先生等了半天早就不耐烦，骂道:

配角（庄先生）你们几个后生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迂腐，要啰嗦自出去，我的课还没有讲完呢

——珺兰暗暗补上，所以你一直当不上官来着。

趁他们啰嗦之际，珺兰让那四个已经懵了的小丫鬟出去，丹橘规矩的也跟了出去，到外头，正好小桃赶到了，随即接过她送来的钱袋子，各数了五十钱给四个小丫鬟，丫鬟们都忙不迭的谢了，齐衡若无其事的瞄了她一眼。

庄先生叫齐衡也坐下听课一旁小厮早抬来一副桌椅，原来的位置是长柏靠右，长枫靠左，他们后面坐着自己妹妹，珺兰前头是空的，靠右侧墙而坐，后头是小长栋，如今凭空来了个插班生，庄先生便让他坐到长柏右侧，请他在第一排右侧坐下，正背后理所当然就是珺兰。

珺兰正在腹诽视线被挡住了，没想到齐衡坐下后，回头冲她一笑，道:

齐衡原来你是盛大人的小女儿，盛家七姑娘啊！七妹妹好。

珺兰呆了一呆——他怎么……？突然觉得有两道炽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墨兰和如兰。

屋里此时一片安静，庄先生清清嗓子，道:

配角（庄先生）刚才六小姐说了一半的话，七小姐接下来与丫鬟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是怎么看的？不妨舜上一说。

长柏抿笑:

盛长柏七妹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长枫动了动嘴唇，看了眼齐衡，似乎有所顾忌，便不再非议嫡长，墨兰和如兰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矜持的要命。倒是珺兰还是似从前一般，活泼可爱。

庄先生看今日众人模样，知道再难问出什么来，叹了一口气，便朝着珺兰道:

配角（庄先生）他们都不肯说，七姑娘，还是你来说罢。

珺兰恭敬的站起来，笑着道:

盛漪兰（赵琬琰）好，要是我说了，大家可不许笑话我。这个……各有各的好处吧，可是……

说着羞赧一笑：

盛漪兰（赵琬琰）嫡长好认。不仅省事又省力，不容易吵架就是了。

齐衡忍住了没有回头，直觉背后那声音娇嫩清朗，甚是好听。

庄先生也不评价，示意珺兰坐下，又问齐衡:

配角（庄先生）元若，适才你在后头也已经听了不少时候，你怎么说？

齐衡也起身道:

齐衡学生刚来不久，如何敢妄言，不过……

他顿了顿，笑了下，

齐衡七妹妹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极好。

气氛立刻松了，大家想起又觉得好笑，庄先生指着他一顿摇头。

过了一会儿，庄先生向第一排的男孩正色道：

配角（庄先生）今日之言我只说一次，出了这们我就一概不认。大丈夫放忠君爱国，不论外头狂风骤雨，终将会过去，要紧关节非得把牢，切不可随意陷入其中，于同僚做无谓争执，做一个纯臣才是正理！

众学生连连点头受教，珺兰腹诽：这死老头好生奸猾，他的意思就是说，立不立嫡长都不要紧，只要忠诚于最后当上皇帝的那个人就好了。这话不能明说，但又不能不说，便这般拐弯抹角的说，算是完成任务，能不能领悟全靠个人修行了。

……

因为齐衡要去拜见盛老太太，众兄弟姐妹便齐聚寿安堂用午餐，盛老太太拉着齐其看了又看，心里很是喜欢，再瞧着边上四个花朵般的小孙女，心里免不了动了一动，想起明兰，又不免叹气，想起珺兰，又不免担心;王氏站在一旁，特别兴高采烈的介绍。

盛紘看见齐大人递来的帖子后，对自动找上门来的上司兼权贵喜不自胜，当下就邀请齐衡来盛家家塾一起读书，齐大人原本就担心儿子耽误了学业，当时便两下投机，相谈甚欢，三下五下攀过交情，居然神奇的发现，齐国公府与王氏娘家曾经有段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王氏笑道:

香小娘仔细盘了盘，原来是自家人啊！虽然是远亲，但是以后也要多亲近。

这下同僚变成了亲戚，一屋子人愈加谈的热络，连盛家姐妹也不必避讳了。

……

齐衡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真是有缘分啊！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骗我叫——蒹葭，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是盛家七姑娘——盛珺兰。

齐衡笑着说道。

盛漪兰（赵琬琰）你说我骗你，难道你就没有骗我吗？你不是你只是一介书生，没想到你却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

两人有说有笑，墨兰和如兰都十分眼红。

明兰听了王氏一大通的解说，才知道齐衡为什么来就叫珺兰七妹妹。可这边明兰念头才刚动，那边的如兰已经热络的叫上‘元若哥哥’了。随后墨兰也娇滴滴的叫了一声，明兰忍不住抖了抖，也跟着叫了;那齐衡也有礼的回了一声:

齐衡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妹妹。

低眼瞟了一下珺兰，只见她梳着一对小鬏，乖巧的站在一旁，洁白无瑕的小手掩着小嘴，不住的打哈欠，嫩脸颊白白净净的，齐衡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珺兰从来从未觉得哪日如今天这样难熬，因为明兰不舒服，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教小长栋认字，庄先生拖课不肯放就算了，吃顿午饭众人谈兴甚浓，迟迟不肯散席，下午那母老虎般的庄师娘眼看就要杀将上来了，可她没有午觉可睡，不过她的两位姐姐消散觉得今天美妙极了，而明兰却如自己一样，连连打着呵欠。

唉，因为珺兰身子弱，所以每天必须睡午觉，今日耽搁了许多时辰，所以珺兰便有些不舒服，盛老太太知道后，怎么也不同意珺兰去上琴课。

下午上琴课时，墨兰的琴声流水潺潺，情动意真，庄师娘闭着眼睛很是欣赏，如兰也一改往日不耐，嘴角噙笑，低头细弹，即使明兰再不济，可也听的出不对味来，便去看她们，只见她们脸蛋红扑扑的，眉目舒展，似乎开心要笑出来。

明兰叹了一口气，继续拨自己的琴弦。

古代女孩人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嫁人成亲，然后相夫教子，终老一生，在这之前所有学习，女红，算账，管家，理事，甚至读书写字，都是为了这一终极目标而做的准备。

墨兰吟诗作赋不是为了能将来杏林出彩，而是顶着才女之名，在婚嫁市场上更有价值，或是婚后更能讨夫君欢心;可却没有想到与珺兰相比，墨兰就逊色了。如兰学看账本，不是为了将来去做账房，而是将来能更好的替夫家管理家产打点银钱;同样，明兰学女红更是如此——至少在别人看来;珺兰学习琴棋书画，歌词诗赋并不是为了将来能够嫁的好，能够讨夫君欢心，而是为了陶冶情操。

一个古代女孩从很小时起，长辈就会若有若无的灌输婚嫁理念。

而珺兰从房妈妈和崔妈妈嘴里听见的是——

盛如兰一只水鸭子六姑娘便绣了四天，以后如何替你夫君孩儿做贴身活计？别是被夫家嫌弃了才好！

当然，这时候女孩们都会照例作一作娇羞之态，但她们心里却很早就接受嫁人生子的观念，有心计的女孩甚至早早开始为自己盘算了。所以，瞧着墨兰和如兰一脸的春天，明兰一点也不奇怪，夫婿对于古代女孩而言，不只是爱情，还是一生的饭票，是安生立命的保证。

她们这般姿态明兰反而觉得自然，要是故作一副天真状，硬说是当兄长亲近的，那才是矫情，遇到一个优秀漂亮家世显赫的少年郎，会生出想法来那是再正常不过。

明兰忽觉惆怅，寿安堂的生活又安全又温暖，可是她却不能永远待在那里，十岁是一个关卡，她们在关外，自己却还在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