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吉祥的一家（二）

东拉西扯几句之后，王氏慢慢把话题带到华兰的及笄礼上去，没说两句，盛老太太就发话让妈妈在这里摆早饭，分摆两桌，一桌在正房，三个大人吃，次间摆一桌，孩子们一起吃。

早饭端上来，出乎意料的简单，即使是不甚了解情况的明兰也觉得有些寒酸了，一个大瓷盘里面盛着白馒头和香油花卷，外加白粳米熬的清粥，还有几个小菜。

明兰抬头，看见长柏神色似有歉然，长枫和墨兰神色如常的起筷用餐，华兰和如兰则齐齐撅了撅嘴，虽然动作幅度不一，但是角度却如出一辙，而坐在明兰旁边的珺兰，一点儿也不介意，是孩子们中吃得最欢实的一个。

明兰由丫鬟服侍着也慢慢吃着，回想这几天在大娘子屋里吃过的早餐，莲藕蜜糖糕，奶油松酿卷酥，炸糕，肉松香蒜花卷，蜜汁麻球，枣熬粳米粥，红稻米粥，腊肉蒸蛋，燕窝炖蛋，干丝清炒牛肉脯，麻油凉拌熏肉丝，十六样各色小菜拼成的什锦酱菜八宝盒……而珺兰因为从小身子不好，早饭只要一吃油腻的就会吐，而王氏却只以为珺兰是身体太虚弱了，总是大鱼大肉的替珺兰补身体，实则珺兰早饭根本就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何况他们兄妹七人来自三个不同的生产厂家，这之前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这会儿就更是只闻得调羹筷子轻动声。

吃完早餐，盛紘赶紧去上衙，而王氏回自己的院子，几个孩子吃完后也都被不同的妈妈接走，只有珺兰和明兰还在，她们一个是被盛老太太留下陪自己，而明兰的那个妈妈还在抱厦没有人，所以明兰也没走，她又不好打扰盛老太太，只得跳下凳子，到门口望了望，然后沿着门口的走廊散步。

北方的建筑和南方就是不一样，高阔的廊柱，方正的石板条凳，没泉州府邸那么精致秀气，却也大气明朗，明兰扶着墙壁一边走一边看，不知拐了几个弯，经过了几个房间，越看越摇头。这里房舍空阔，摆设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一应金玉古玩全无，仆妇婆子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洒扫浆洗，看着比别处的丫头寒酸，院子里无花无木，只是简单的修剪了下，门庭颇为寥落，活脱脱一个苦寒窑。

明兰暗想：看来传闻是真的。

盛府老太太出身勇毅候府，生性高傲，年轻时目下无尘，早年最喜欢折腾，据说把夫家和娘家都得罪了，后来盛府老太爷过世，她守了寡也转了性，待到盛紘成年娶妻之后，盛府的产业她一点没留全交给了盛紘，自己却没剩下多少体己银子。

她念佛吃斋，与世隔绝，整个寿安堂的下人也都跟着一起出了家一般，平常饭菜简陋，差事没油水，日子清淡，有一阵子甚至连院子大门都关上了，似乎完全和人气旺盛隔离开来，下人们都不愿去寿安堂受苦，所以这里使唤的也都是当初跟着老太太陪嫁过来的老人。

走到又一个拐角，明兰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顿时呆了，这味道宛如来自她记忆的最深处，她本已打算忘记的过去，她顺着香气来到一个房门口，推门而进，一个小小的房间，正对面是一个长长的紫檀案几，上面只放着几卷经书，向左进去是两个如意纹方凳，旁边是一张灵芝纹紫檀方桌，再往里去，明兰看见了一座小小的佛龛，上悬着秋香色乌金云绣纱帐，下面是一张香案，正中摆着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鼎中正缓缓燃着香烟，明兰闻到的原来是檀香，香台左右各设一座，中间下方是一个蒲团，原来这是一间内设的佛堂。

香台上供奉着一尊小巧的白玉观音，明兰抬眼望去，只见那观音端庄肃然，眉眼却慈悲，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苦难，明兰忽然眼眶一热，忍不住掉泪。她想起卫小娘在世前，也很喜欢礼佛，卫小娘虽然财帛不丰富，在生辰那天特意买了一个玉观音的挂坠，去庙里开了光，谆谆教念着女儿带上，好保佑此去一路平安。当时明兰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才知道卫小娘为了那一条玉观音的挂坠，将自己的嫁妆里名贵点的东西都典当了出去，可现在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就是那条玉观音吊坠。

现在回忆起以前快乐的时光，她依稀记得卫小娘总是喜欢一安安静静的做女红，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里。想到自己，她顿时悲愤不已，悲愤过后是木然，木然之后是消极，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可现在脑中突然想起卫小娘临终前，让她低调行事，好好活下去，所以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明兰认为老天亏待了她，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投生在一个更好的身体里才是，凭什么华兰如兰有嫡出的身份，墨兰虽然只是庶出，却可以千娇万宠，她却要当一个不受宠爱的小透明。她从现在开始，要好好适应如今的生活，估计忍气吞声是避免不了的，受些委屈也是正常的，学着去看人脸色，重新学习古代女子的生存技能。

而现在的明兰呢，生母是小妾，而且已经死了，估计这会儿正等着投胎老爹有三男五女，而且也不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庶女，而且还有一个没有当圣母打算的嫡母。

哦，对了，还有更糟的，她也许会连个正房也凑不上，庶女向来是做妾的好材料呢。

这样的人生，叫明兰如何甘心。

她学着小娘当初礼佛的样子，恭敬的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祈求，愿在那个世界的小娘和弟弟平安康泰，莫要牵挂女儿;从今天开始，女儿一定会认真努力的生活下去。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她无声哽咽着，泪水顺着略显瘦弱的小脸，滴落在浅青色的蒲团上，有些渗入不见了，有些滚落到地上，与尘土混为一体，晨早的光线透过藕荷色的纱窗照进佛堂，光彩清朗，柔光明媚。

明兰小小的身体伏在蒲团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她发自内心虔诚的低声祈祷，愿观世音菩萨慈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愿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盛长枫珺儿，你从小便与明兰那丫头十分要好，你觉得明兰那丫头怎么样？

盛珺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

盛漪兰（赵琬琰）祖母，珺儿觉得六姐姐现在不能与大姐姐相提并论，但是却能与四姐姐和五姐姐相提并论。

盛老太太听了，然后说道:

盛长枫你说明兰那丫头可以与墨丫头和如丫头相提并论，这有什么说法？

盛珺兰一边替盛老太太捏肩，一边说道:

盛漪兰（赵琬琰）祖母，当然有了。四姐姐现在虽然年纪不大，却心思缜密、心术不正，珺儿最不喜欢的便是四姐姐了;而五姐姐从小就天真烂漫、鲁莽率真，一点儿也没有闺阁小姐的样子，虽然珺儿不讨厌五姐姐，却觉得五姐姐毫无大家小姐之范。六姐姐虽然年纪比四姐姐和五姐姐小，却聪明伶俐、沉着稳重，所以珺儿特别喜欢六姐姐。

盛珺太太听了，并不说话，端起茶碗啐了一口茶。

珺兰看着盛老太太不说话，悄悄地退了就去，然后往小佛堂走去。

盛如兰要说最了解老太太的人，当数七姑娘。奴婢觉得七姑娘年纪最小，却是整个盛府最聪明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最纯真的人。

房妈妈看着珺兰走出去后，开口说道。

盛老太太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

盛长枫哎，就是太可惜了，虽然聪慧，却不是我们盛府的姑娘。

盛老太太说完，房妈妈劝道:

盛如兰只要老太太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七姑娘不是咱们盛府的姑娘。

盛长枫我也知道，只要我闭口不提，没人知道珺丫头的身世，怕就怕珺丫头长大后，容貌与我们盛府人不相符。

盛老太太担心地说道。

房妈妈劝道:

盛如兰老太太不要担心了，俗话说得好，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也是很正常的。

盛老太太听了房妈妈的话，并没有放松，反而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盛长枫难道你没有发觉珺丫头与那人越长越像了吗？虽然知道的人甚少，但是那人活着的时候可是名满京城的才女，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给认出来。

房妈妈听了，说道:

盛如兰老太太不说，奴婢还不觉得。七姑娘虽然年龄还小，现在看不出来，可眉眼和神态却与那人相似。

盛老太太听了，非常担心说道:

盛长枫唉，我们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得事情以后说吧。

盛老太太和房妈妈一直在讨论着盛珺兰的事情，而盛珺兰却与盛明兰在小佛堂说话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