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

光阴不断流淌，他带着笑意听到的是世界崩坏的声音，他忍着疼痛听到的是灵魂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应该早就没有魂魄了呀……

他的魂魄不是没在了漫天水色中吗？

他的魂魄不是湮在了满塘莲香中吗？

怀着微弱希冀与无边的恐慌睁开双眼，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在对我笑?

“你醒了？”

“醒了醒了!”

“吒儿是不是醒了？”

“嘿，哪吒醒了!”

“三哥醒了吗？”

“三哥三哥!”

“小兔崽子还知道醒?”

好吵，闭上眼睛，喧闹却没有消失，仿佛从天边传来，一阵一阵的回声敲打着耳膜，想听又听不清，不想听却又反复呼喊，太难受了。

呼吸变得很急促，如同浸在那天海之中，好冷，好疼。

手上突然感受到了温暖，是谁?

“吒儿醒醒，我来带你回家了。”

回……家?

“三哥……唔。”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好像被谁捂住了嘴，为什么不让她说话?

“兔崽子，师父在呢，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了，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师父啊。”

“哪吒，你不是说羡慕花果山的生活嘛，俺老孙陪你去花果山住好不好？”

“哪吒，是二哥没有照顾好你，醒醒，二哥带你回灌江口，咱们以后天天喝酒好不好？”

“还有大哥二哥，我们再也不走了，我们都在家里陪你啊！”

殷夫人抚了抚哪吒的头发，“你听，你的娘亲师父朋友都在等着你回来呢？还要睡下去吗？”

哪吒皱了皱眉，突然反抓住了殷夫人的手，“娘亲……你回来了？”

他嗓音沙哑，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血色天海。

殷夫人忍着眼泪微笑着，“你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又怎会救不活一个凡人?”

殷夫人是死了，她一个凡人，百世轮回不过换一个身份从头再来。

她本该什么都不记得的。

可她是一个母亲，她爱自己的孩子，特别是怀了三年，从小就被当做妖孽受尽了苦楚的孩子。

百世轮回，她总记得有个孩子在等她。

当那个孩子这样决绝地投进天海的时候，她的一半残魂终于获得了自由，越过死生之门，重回世间。

“哪吒，娘亲回来了，娘亲在这里。”

哪吒愣了神，却突然颤抖着身子疯狂地将殷夫人推开，他将自己缩了起来，躲进了角落。

“哪吒!”

“别碰我!”他大吼着，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臂上，“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哪吒，你怎么啦？”

“哪吒……”

他们不敢再碰他，不敢再刺激他，只能围成一圈。

“脏……”

“都看到了吧，不论再来几次我都是罪孽深重……我好不了了……”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已经……我已经太累了，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要逼我啊？”

当你最好的朋友，如同亲子的徒弟，从小爱护的孩子，泪眼朦胧地质问你“为什么要逼他活下去”的时候该怎么做？

“脏……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