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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一人

古风短篇虐心小说

壹 洞房那夜,我带你走 丫鬟春盈进来时,顾灵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她知道时候到了,她等的人终究没有来。 “走吧,别叫萧二少爷等急了。” 顾灵衣着华美,满头珠翠,端庄地走至前堂,面无表情地给爹拜了三拜,一语未发,起身向大门走去。 骑在一抹纯黑的高头大马上的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双眸清亮,浑身散发着爽朗的气息。跟在他后面的是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夫有八名,似乎是生怕有丁点的不稳妥。

见顾灵走出来了,男人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讨赏似的说:“小灵儿,你可算出来了。你看,这顶轿子够宽敞吧。” “多谢二少爷关怀。”顾灵退后一步,行了礼,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不谢不谢!”男子却一点眼色都不会看,仍旧是开心的模样,“我们回府吧。” 回府……顾灵终于被这个词逗笑了,是一个淡淡的冷笑。她最后一次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方“顾府”的匾额。她知道,从此以后,这再也不是一个她说回就能回的地方了。她现在要“回”的,是她以后的家。 或者说,是她今世的坟。

来接她的人叫萧凛,是隔壁旬阳县萧家的二少爷。

萧家是书香门第,家里出过两个进士。大少爷妾室都已有两名,剩下这二少爷,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却哪家的女儿都看不上。媒人把他家门槛都踏破了,最后他才撂下一句:“我只要娶木野县顾家的小女儿。”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看上顾灵的。

但萧家真的上门提亲了,并且还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成亲前就要将顾灵先接进府上,直接从府上大婚。 在顾灵意料之中的,她爹答应了。 女儿早晚是要嫁的,这是门合 的亲事。有了官家亲家,以后做生意更顺风顺水。见到了萧凛以后,顾灵还是没有印象。可是她却听说过,萧凛是如何放浪形骸,是个十足的纨绔公子哥儿。

坐在轿子里,顾灵心如死灰,她看得到,她人生的尽头就在这里。之后,即便是活着,也仅仅是一句空壳罢了。 这样想着,她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缓缓滑了出来。 “千寻哥哥,此生诀别,若有来生,愿我们不再是如此这般无奈。” 顾灵闭起眼睛,将匕首举起颈边,眼泪却先一步滴在手背上。

忽然,一个纸团穿过侧面轿帘,丢了进来。顾灵被吓了一跳,停下了手,弯腰将纸团捡了起来。 “洞房那夜,我带你走。” 段千寻清秀却有力的字迹展在眼前,顾灵终于丢下刀子,掩面痛哭了起来。

贰 我叫段千寻 顾家在木野县,甚至说,在整个宣龙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可人们都清楚,他家世代是奸商,赚的是不义之财。 而段家,是顾家世代的仇敌。段千寻的爷爷,建立了青龙帮。看上去不像是个名门正派,干的也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实际上,他们是劫富济贫。

曾经,青龙帮烧毁了顾家不少钱庄和粮仓。连顾家下人都知道,要随时防着青龙帮。

但……青龙帮就在和顾府隔着一座林子的山里,神出鬼没。顾灵从小就被奶娘吓唬,不许她靠近那片林子。当时的她也没想过,那座常年阴冷的树林,之后会成为她与段千寻的秘密。

顾灵记得,她六岁那年,大旱。遍地奄奄一息的乞讨者。而她家有存水、有储粮,却价售卖。连小孩子来讨一碗水,都要几个铜板。 一个燥热的夜里,顾灵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她隔着窗纸,看到了一抹红光。正在这时,有人大叫了起来:“祠堂走水了。” “小姐啊,你千万别乱跑,我去看看!” 丫鬟跑出去后,顾灵光着脚跳下床,轻轻推开了一道门缝。她住的院子和祠堂就隔着一堵半月门,所以从她这里望过去,火光映了半面天。然后,她就看见了他。 他像只黑猫一样,停在屋顶上。顾灵下意识地开口叫了声“啊”,他竟听到了,缓缓转过了身来。“你叫什么?” “顾灵。”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顾灵其实也想不明白。她只记得那只“黑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比她高一头,但仍旧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 “我叫段千寻。” “段?”顾灵虽然不能确定什么,可她知道,这不是个好的姓氏。 “啊,你是知道的啊。”段千寻抓了抓头发,“那为什么不害怕呢?” 顾灵也不知道,但孩子怎么会害怕另一个孩子呢。在她面前的段千寻,虽说穿着诡异的夜行衣,却只是个双眸清亮的少年而已。

“因为……你看着不像坏人啊。” “可是火是我放的哦。” 顾灵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立刻又雀跃了起来:“烧了才好呢,这样爹就不会每年都拖我去跪一炷香了,好累的。” 段千寻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个没忍住,就在有些寂静的深夜里笑了起来。

“我要走了,放火只是调虎离山,目标是你家的粮仓。”段千寻临走前对顾灵说,“明天百姓们就有吃的了。” 说完,他身手矫健地蹬踏着院墙,跃上了屋顶。

在他要从另一下去前,顾灵大叫了一句:“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她明知道段千寻不是来找她玩的,可她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种傻话。 “会。” 可是段千寻停了下来,在月光下,朝她挥了挥手。

那年,段千寻九岁。

叁 她没等到他 虽说九岁的段千寻曾许诺于顾灵,但再见面,却是三年后了。 虽说九岁的段千寻曾许诺于顾灵,但再见面,却是三年后了。 那是个秋天,风总是很大。她爹在前厅和几个朋友饮酒,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好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又被劫了,银票满大街地飘,被穷人哄抢而空。

“把家里年轻力壮的小厮都集结起来,趁夜去掏青龙帮的老窝。”顾灵的爹气势如虹,“青龙帮老帮主膝下单薄,只有一子,现在还是个少年,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顾灵抽了一口气,赶忙踮着脚往厨房跑。

厨房后面的墙上有个破洞,是给府上那条大黄狗进出用的。已经九岁的她想爬出去有点难,她努力蜷曲身体,但砖的边角还是把她身上蹭破了好几处。 她也不知道青龙帮具体在哪儿,她跌跌撞撞跑进树林,轻易就迷失了方向。眼见着太阳偏了西,她害怕起来。

正在这时,一大堆的树叶从天而降,噼里啪啦落了她一身。她抬起头,看到段千寻坐在非常高的一根树杈上,叼着一片树叶悠哉地看着她。 “有只小鹿迷路了。”

此时的段千寻,已经逐渐褪去了稚嫩,越发像个翩翩公子。他高高束着发,穿着一袭利落的白衣,从树上轻飘飘落下来。 “我在找你。我爹他们……他们要去找你们……” 顾灵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清楚,一面是家,一面是所谓的正义。

哪边她都不想站,她就是单纯地想要帮段千寻。 “没事的。让他们来好了。”段千寻笑得无所顾忌,伸出手点了点顾灵的额头,“你还真是帮理不帮亲啊。” “我不喜欢他们……” “那不如,你和我走?” 段千寻的话吓了顾灵一跳,不等她想清楚,段千寻哈哈大笑:“逗你的。来,我带你出去。”

段千寻送她到了树林门口,远远地,看见她家宅邸周围一堆人在喊着什么。顾灵知道,她跑出去的事,被发现了。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到顾灵手里:“以后要是想找我,就用这个。”

那天,顾灵回去之后,打死也不说去了哪儿,被罚跪了两个时辰。可她第一次那么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痛。段千寻不知道,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答应了和他走。她想和他走。

突袭青龙帮的事自然变成一场闹剧,他们进了陷阱,还被逼着缴了械,搜光了身上的钱财。这件事成了木野县的大笑话,她爹怎么会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搞的鬼。

段千寻给顾灵的是一种粉末,放在蜡烛上燃烧就会冒出很多白烟,可以在青天白日里飘很高。这是个讯号,说着,她想见他。 他们一直这样偷偷地维系着关系,在那座树林里,一个月见上两三面。即使匆匆地,她就要回去,即使有时候,段千寻会失约。

她天真地想着,或许有一天,她爹终究会想开。或者,终究有一天,她可以和段千寻远走高飞。 直至萧凛的出现,她终于不得不面对,她与段千寻注定太难。她也明白,青龙帮亦不会同意少当家娶一个仇敌家的女儿。 所以她没拒绝萧家的提亲。她只是托春盈给段千寻带了话。如果他想要她,就来带她走。

可是她没等到段千寻。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段千寻就是在等着她正式离开顾家的那天。

肆 什么都别想,有我 洞房里没有人,媒婆去盯着小厨房做一会儿入洞房前要吃的东西。顾灵一把扯下盖头,取下凤冠,撑起窗棂看了看,院内也安静。她正着急,就听见一声咳嗽,吓得她浑身一抖。她仰起头,赫然看见段千寻就侧卧在屋顶的梁上。

“要再看一眼吗?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 顾灵娇嗲地白了他一眼:“再说这种话,我真生气了。” 马就系在萧府后门外不远的树上,段千寻带着她从房顶上翻出去,飞身上马。顾灵坐在前面,被他的手臂禁锢在方寸天地间。一路颠簸,可她安心。 若是没有人来追他们,她就这样离开了,萧家会难为自己家吗,能想到和段千寻有关吗……顾灵不自觉有些失神。

突然,段千寻压低背部,用整个人将她裹了起来。紧接着,段千寻的肩膀狠狠一颤,她才发现一支箭狠狠戳穿了段千寻的肩膀。顾灵瞪着眼睛,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段千寻面带吃痛,语气却丝毫未变,仍旧是半开着玩笑:“幸好你没坐后面。” 顾灵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状况,就算萧家发现她跑了,派人来追,居然会直接想要她的命吗?她印象里的萧凛,应该不会这样做啊。

“别抬头,什么都别想,有我。” 可是箭越来越多,段千寻还要护着她,很快便无法招架。千钧一发之际,段千寻抱着她,轻踏马背,旋转着飞身上树,用披风裹住了箭,通通丢向了箭射来的方向。 倚着树干,被树冠遮着,他们也好居高临下观察来人。段千寻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的火把。 “你又中箭了!” 顾灵这才看清段千寻腰上又中了一箭,她下意识伸手要摸,段千寻握住了她手,眸若星辰:“我问你,如果我要死了,你是愿意回去萧家,还是和我一起死?” 顾灵完全没迟疑:“当然是一起死。”

段千寻轻轻扬起嘴角,他带着顾灵,一路往前飞掠,直至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段千寻牵着她的手,面向着追上来的人,一步步后退。顾灵惊恐地转头看后面:“你到底要……” 话还没说完,段千寻拉着她跳下了悬崖。 伍 还活着就好 耳边是凛冽的风声,似乎快要将她撕裂,目光所及一片混沌。顾灵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力将她抛出去,她下意识蜷起了身体,用手臂挡住了脸,耳边是混在风里的段千寻缥缈的声音:“我后悔了。来世再见吧。” 顾灵缓缓拿开手臂,发现自己在崖壁上的一块巨石上,差一点就要跌下去,她赶忙向里缩了缩。

是段千寻把她抛过来的……是他把最后一丝可能给了她! “千寻哥哥!”山涧间全都是她的回声,却听不到一丝回子向下丢去,听不到一点点落地的声音。 忽然起了一阵很大的风,顾灵大红的婚服在风中像一双翅膀,她下意识伸手握住了一旁的藤条。她突然清醒,凝视着自己手上鲜活的、枝叶旁生的藤条,向下拽了拽,纹丝不动,又向上提了提,底下仿佛盘根交错,也提不起。 她要下去找段千寻。虽然她往上爬,才是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她一个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决定了之后,顾灵开始抓着藤条向下挪动,一天一夜,手臂被割得红肿不堪,但她仍是凭着意念撑着。可眼皮自己往一起贴,仿佛只是一低头,又猛然惊醒,整个身体就向下翻了过去。 她从一棵树的树冠上砸下,仿佛是个斜坡,她就这样一路裹着腐叶滚了下去。

不知道昏过去多久,顾灵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可她却听见了不算小的,流水的声音。她的一只脚没法动了,不知是扭了,还是断了。 但还能活着,她就谢天谢地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清远处有一条巨大的瀑布,形成很大一片积潭。如果……如果段千寻落下来,也像她一样落在树上,或是直接掉进水里,他就还有救!这样想着,顾灵一瘸一拐,沿着潭边走。

“段千寻!段千寻!” 她没有鞋袜,光脚踩在冰凉的石子上,每走一步便痛得钻心。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她看见了一件染血的衣衫团在水边。 她连滚带爬,终于在几步外看见了昏迷不醒的段千寻。 “段千寻……千寻哥哥!”她摸着他的脸,冰冷的,但将脸贴到他的胸口,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心跳。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她拾了枯枝落叶来,石头把手指磨出血泡,总算打出了火星。她把捡到的段千寻的衣服用火烤干了,盖在了他的身上,就这样蜷曲在他身边。半夜,他却突然发热了起来,顾灵撕掉自己的袖子,浸了冰凉的河水,帮他擦额头渗出的汗。 她知道这时候应该弄些草药来敷一敷伤口,可是,她哪里认得啊。

顾灵跑进林子里,遍寻地上看着能用的植物,然后她先碾碎了,涂 顾灵一种一种拿自己试毒,然后再给段千寻用。 她发誓,她做得到,同生共死。 陆 你就当作我死了吧 “喏。不烫了。张嘴。” 顾灵在水里抓了鱼,用树枝架着在火上烤。烤熟了之后,她小心翼翼把刺挑了,吹温了,送到了段千寻嘴边。 段千寻抱着膝坐着,乖乖张开嘴,眼神却还停留在火堆上,孩子一般。 从他醒来的那刻,就变成这个样子。或许是头部撞击的问题,又或者是溺水太久。他也不说话,只是满眼好奇与恐惧地望着这个世间,望着她。 在这山中,日子过得漫长而静谧。但所幸,天地赋予了他们活下来的一切。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也好,能让他们在这隐秘之地,活到老。

可是暴雨突然下了起来,山谷内显得特别恐怖,雷声久久回荡不去。顾灵拉着段千寻,找到了一个山洞,姑且可以避一避雨。 “来。”段千寻在一旁瑟瑟发抖,顾灵张开怀抱,将他拥进怀里。 曾经,在家中,遇到打雷她都会吓得睡不熟。而今后,她要担负起一个人的生命。 天蒙蒙亮了,雨还在下。顾灵低下头,段千寻还在睡着,脸却通红,呼吸也不对劲。她伸手摸去,发现他额头一片滚烫。 原以为醒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又会反复。她轻轻将段千寻放下,顶着雨跑出山洞。她蹲在水边,用树皮舀水,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起初她以为是段千寻醒了过来,可是很快,她察觉出不对劲。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不是段千寻,而是……萧凛。 “你真的还活着,他们都告诉我你死了,我不相信……”萧凛看到了她,急匆匆跑过来,把伞撑在她头顶,看得出他是实打实地激动,手都在抖。 “你就当作我死了吧。” 顾灵挥开了他的伞,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如果不看到萧凛,她或许不会发现,她那么恨。如果不是萧家对他杀绝,他们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可是只有回去,才能彻底给段千寻治病。 “顾灵,”萧凛在后面追着她,为她打伞,“我带你出去,帮你安顿好。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再也不出现。”

短短数日,萧凛像换了一个人。从前的他身上尽是少不更事的顽劣,如今,竟全然褪去了。 “如果你真能带我出去,我愿意和你出去,但,不是我一个人。” 顾灵带着萧凛,回到山洞。段千寻已经醒了,正茫然无措地在山洞里转圈。看到她回来,扑上来抓住了她的袖子,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没事,没事,我在。” 顾灵对段千寻笑,扭头看向萧凛,却瞬间冷若冰霜:“要出去,我们两个必须一起。” 萧凛震惊地望着他们。 自他听闻顾灵和一个男子一起坠崖,便心心念念着来这谷底找。可他家因为顾灵逃婚,深觉颜面扫地,一直限制他的行动。他等了多日,才寻到机会。 他不信顾灵死了。就算死了吧,他也想把尸首寻回来。 可萧凛从没想过,顾灵爱着的人,是这个样子。

柒 她的眼里从来容不下第二个男子 萧凛将顾灵安排在一处竹林里面,那有一户小院落,修得甚是安逸宁静。他每天傍晚会过去送些东西,顾灵从不让他进门。他就坐在外面的院子里,自说自话。 他能理解顾灵恨他,要不是他一定要娶,顾灵没准还有机会和这个人好好地在一起,是他毁了顾灵的一生。

“我听说京城有个神医,达官贵人都寻他治病。我已经托人去求了,一定把他接过来。” 坐在门外的石凳上,萧凛静静地说。他知道顾灵会听,但不会答。回来之后,他们已经问遍了郎中,药也吃了针灸也扎了,段千寻却还是那个样子。 “我知道你恨我,可无论如何,我倾慕你,并没有错。”萧凛想到那日从顾府将她接回的情形,仍觉是个极好的日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是两年前的灯会啊。”

顾灵在房中,端坐着的肩膀,忽然一抖。 她记起来了,关于那场灯会,只可惜记忆里仍旧没有萧凛。那是两年前的冬天,临近春节。偏巧那个月,她爹出远门了。她就和段千寻一起,偷跑去逛灯会了。 她和段千寻见面很难,她出门总要和爹打招呼,爹会派几个丫鬟跟着。所以两年前的灯会,可以说是她和段千寻难得的同游。 他们猜灯谜,看了两折戏。街上人很多,顾灵没一会儿就找不到春盈了。她害怕再和段千寻走散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掐着段千寻的袖口。 突然,段千寻停了下来。顾灵抬起头,刚想问怎么了,段千寻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脸唰地红了。 “灵儿,你沿着河堤走。我会去找你。” 说完,段千寻在路人的尖叫声里,一跃上了旁边饭庄的二楼,又飞快在夜色里隐了去。只留下心还突突跳着的她,傻在原地。 就是那时,萧凛撞到了她,瞥见她的美艳,心里便是一动。当时萧凛其实早就和公子哥儿们喝多了,换作往常,遇见这样的姑娘,难保不出言调戏。可当时顾灵的神色,竟让他失神了。

他从没见过,那样清冷的姑娘。像早春的一场细雨,把他的酒劲儿都浇熄了。 但他没想到,顾灵居然都没注意到他。 除了段千寻,她的眼里从来容不下第二个男子。 萧凛说罢,起身要走时,却听到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他满怀期待地回过头,看到顾灵双手扶门,面色苍白,眼睛里像是有两轮广寒月。 “你若是真的心中有我,为何要放箭要我们的命呢?” “你说我命人放箭?怎么可能?发现你不见时,我确实命人追,但被我爹娘压下了,命我不得声张。” 顾灵仰着头和萧凛对视了很久,终于身子一软,倚在了门柱上。她相信了,追杀她与段千寻的人,不是萧凛。

其实就在刚刚,回忆起灯会里段千寻的离开,她就忽然有了预感,追杀他们的或许另有其人。可是,段千寻,他知道吗?顾灵回头看向段千寻,他正趴在桌上,摆弄着茶碗。像是感受到目光,他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 顾灵朝他笑了笑,把胃里向上涌起的恶心用力向下压了压。 捌 我不会让你有事 过了约莫一月,萧凛来送信,说再有一两天京城那个神医就能到。

顾灵终于露了笑颜,对一无所知的段千寻说:“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可那个深夜,顾灵不知怎的,竟睡沉了。醒时,她发现门开着,段千寻不在了。起初她还以为段千寻跑出去玩了,毕竟是孩子心性。但她出去找了一圈,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没多久,萧凛亲自带着那个千里迢迢来的神医到了院外,见到了失魂落魄坐在石阶上的她。 “你怎么坐在这儿?”萧凛看出不对劲,赶紧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他走了……” 顾灵喃喃地开口,身子却猛地一歪,昏厥了过去。萧凛扑上前,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在地上。 事到如今,本是为段千寻而来的大夫,却诊起了顾灵。大夫从随身的医箱中拿出一个羊皮卷,抽出一根银针,扎在顾灵虎口附近的位置,银针取出,微微变色。 “果然是中毒。” “中毒!”萧凛万万没想到,“什么毒?” 昏睡中的顾灵,看起来很是虚弱,但从悬崖下回来,她就是这样子了。毕竟那段日子不好过,萧凛以为总需要时间调养。真是该死!萧凛狠狠挥拳击在窗棂上。

顾灵体内的毒非常复杂,大夫用了许久分辨。萧凛想到顾灵醒后总要吃东西,立刻快马加鞭去市集,在最好的酒楼里面要了一桌的菜,可当他提着食盒赶回去,竟看到竹林深处黑烟漫天。 “顾灵!” 整个房屋都烧了起来,萧凛看到了外面明显人为的火把。门已经被火堵住,他却丝毫没迟疑,硬闯了进去,火舌迅速烧着他的衣襟和头发。他冲进房里才发现,什么神医,竟一个人逃了,留下昏迷不醒的顾灵,一个人浑然不觉地躺在火海里。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萧凛脱下外衫,用力抽打面前的火,趁一丝缝隙,忍着背上的灼烧,抱起顾灵就往门口走。就在离门只有两步路时,屋顶烧塌了,带着火的房梁坠下,在那一刻,萧凛做的唯一的躲闪,是将怀里的顾灵使劲向外丢了去。与此同时,火柱砸在他的背上。萧凛一口血咳出来,压在下面再也动弹不得。 可他不后悔。即使是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即使疼痛令他希望自己立即死去,当他感受到火光外顾灵望向他的视线时,他的心口竟涌起一丝甜蜜。 她终于,看到他了。 顾灵在剧烈的撞击里醒了过来,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睁开眼睛,正对上被火海吞没的,萧凛最后的眼神。她的脑海里、心中,久久的冰冷的空白,直到房屋整个垮塌下来,将她与萧凛完全地隔开。她突然揪着心口,扛不住身体深处的剧痛,竭尽全力发出了如同尖叫一般的哀鸣。 她与萧凛,是一样的傻子,竟真的让一眼误了终身。她恍惚记起,她似乎从未对萧凛说过一句感谢。 再度醒来已是在医馆中,是发现起火的百姓将她救起的。郎中摇着头对她说:“姑娘,你可还有什么亲人?” “亲人……亲人……”她呢喃着,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去,“您能托人帮我带个话吗?”

顾灵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在崖下为段千寻试药时中了毒,那是多种草药混合而成的慢性毒。而如今毒发了,普通郎中甚至都确定不了是什么毒,更别提解药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一睡不醒。她只盼着,在她彻底睡去前,能再见段千寻一面。 她想要一个真相。 玖 最后一盏明灯 段千寻重回竹林小屋时,只看到一片废墟。所有的热,都已散去,曾经宁静,变为死寂。他慌乱地冲进废墟里,看到了一具烧焦的残尸,已无法分辨是谁。 他仍抱着一丝侥幸,直到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一只玉坠耳环,那是他送给顾灵的十四岁生辰礼物,她从未摘过。 他缓缓蹲下去,将那冰凉的耳环置于掌心中,轻轻抹去污垢,终是经不住泪如滂沱。

从一开始,他就是装傻的,他想要装成那样,和顾灵在崖底永远住下去。大婚那天,后面追杀他们的是青龙帮的死对头,并非萧凛,他是知道的,可他没说。 他不想给顾灵徒增烦恼,自始至终。他是青龙帮少当家,明里暗里想铲除他的很多,并且尽是官商人家,势力庞大。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谈什么情爱的。 可他如何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段千寻希望所有人,包括自己家的人都相信他死了。可是萧凛来了,他无法阻止萧凛带顾灵离开,他看得出萧凛的心意。他们刚一露头,青龙帮的人就已经找到了他这个少当家。父亲年岁大了,青龙帮腹背受敌,需要他回去主事。只是他一拖再拖,不知如何向顾灵挑明。就在顾灵对他说郎中要来的那天夜里,他收到青龙帮的密函,众人围剿青龙帮,扣押了老帮主。 所以他燃了一点迷香让顾灵睡沉了,回家摆平事端。他以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可他并没有想到他刚刚走,追杀他的人就放火烧了房子。 段千寻孤魂野鬼般在镇子上走着,眼前全部是和顾灵的一幕幕,顾灵把她短短的一生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呢……他却只带给她危险与伤痛。

经过医馆时,他并没有看到里面的顾灵,他也没听到酒馆里大家的议论,萧家二少爷不见了。 就在段千寻出来找顾灵的时候,顾灵托人将信送到了青龙帮附近的那片树林,用明显的丝带系在树枝上。 可是那封信先一步被其他人发现了,段千寻的爹亲手毁掉了它。 毁掉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盏明灯。 顾灵在知道自己的一生就快走到尽头前,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雇了一辆马车,载她去了当初她与段千寻跳崖的崖边。她在崖边立了一块石碑,就在石碑刻好的那天,负责刻碑的人只在崖边看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银两和两封。 谁也不知道顾灵这个人去哪里了。她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 只留下崖边刻着“萧凛萧氏之妻合墓”的石碑。

至于那两封最终也没有传到段千寻手中的信,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过往种种错,皆不算错,我已谅之。 或许来到世间真是为了还清前世债孽,所以来世我有要还的人,不能守约了。 永别,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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