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北侯刚来那会儿,姜大人确是十分不喜他的。且不谈戚北侯为大齐立了多少军功,单单他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姜大人就不喜欢。
若不是皇帝赐婚,他身为一个父亲 ,应是要为他的阿韫选一个好儿郎的。
姜大人定义上的好儿郎,其实不求容貌多么出众,他主要注重内在。比如踏踏实实的那种憨憨就可以。至少阿韫还不会受欺负,一生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最好。
像戚北侯这样的,他就特别不喜欢。一个粗野武夫,还位高权重,历朝历代哪有安稳的,诛九族的大罪动不动就安上去了,谁管他为朝廷立了多少战功?
刚开始的时候,姜大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总之把他女儿嫁给村户都比嫁给温绍强。可他在府上明里暗里瞧了很久,现实打脸了。
他女婿对他女儿怎么能这样子呢?!他当年对阿韫她娘都没这样过!
这天,姜大人在门后目送着马车远去,眉头皱了半天。看门的下人被吓了个半死,扫地扫的异常认真,站姿异常端正,连话都不敢说。
以前老爷无缘无故心情不好就辞退下人的事,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今天难得终于要轮到他们看门的了吗?
直到马车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姜大人才背过手,缓缓踱进了府中。他实在太想不明白了,戚北侯对他女儿一定另有所图!
老丈人内心活动可多了,毕生所学都在脑子里过了一轮……
“展翠没来吗?”
姜韫只见赶车的聂玄,没听到展翠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平常上街这丫头一定在她耳边闹了,不是说哪家的糕点好吃就是梨园的新戏又轰动了多少富家子弟。
“前几日玩疯了,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寒。”
姜韫捂着嘴笑了笑,“让她消停消停也好,我倒清净了。”
她看着穿着深蓝色大麾的温绍,对于他把她拉出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侯爷今日怎么有闲心上街?”
“来领会领会风土人情。”温绍说的特别官方,他总不能说他是专门把媳妇带来逛街的吧?不然面子往哪儿放?
“徐州的集市可热闹了呢,侯爷第一次来,定要流连忘返了。”她似乎挺开心的,毕竟这么久没回来了。
马车行至大街,温绍已经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他微微一笑,“看着是挺热闹的。”
将二人带到集市后,聂玄便连人带车不见了踪影,姜韫只顾着看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压根没注意到。
温绍走在她后面,看着入夜的街道上欢欢喜喜的人们,还有道路两旁摆摊的小商贩,远处星星点点的花灯已经亮了起来。这一天中最热闹的,当属夜市了。
“夫人看看这簪子吧,我瞧着特别与您相配呢。”
她行至一个年轻姑娘的摊位前,多看了几眼那小巧精致的簪子,闻言对姑娘微微笑道,“姑娘的簪子甚是好看呢。”
那些簪子在暗暗的光照下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姜韫越看越喜欢,再者人家这么一个劲的夸她,不买一个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垂着眼打量了好久,却并未动手去拿,半晌才指了指一支样式简单,但做工出众的青玉簪子道,“就要这个了。”
那姑娘欢欢喜喜的给她包上,温绍已经在一旁拿着银子准备付了。
“郎君也拿一支罢,正好与夫人相配呢。”
生意人嘛,总是多多益善的。
温绍已经付完了钱,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收好钱袋就要走了。姜韫看了一眼那些簪子,都是含蓄内敛的款式,好像是不适合温绍这种人戴。但她又觉得若他平常无事在家里戴着玩玩,其实也挺好看的。
她向姑娘赔了个笑,便握着包好的簪子小步赶上温绍。
他身量颀长,相貌有好,放在这人群中算是出挑,姜韫走在他身侧,都能感受到众多妙龄少女的目光在往这边瞟。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怪怪的……
好在徐州的老百姓都不认识温绍,要是她这些热情的老乡们知道戚北侯在他们街上走,指定要全围上来一睹战神的风采。
“冷不冷?”
温绍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正被寒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便下意识应了一声,“有点……”
她今天这件外衣袖子没前几天穿的长,一双手都露在外面,指尖冰冰凉凉的,寒风一吹,便从袖口直接灌到衣服里面,多少有些不舒服。
“早告诉过你要出门了,怎么还穿这件衣服?冻一冻长长记性。”
姜韫:“……”
果然指望戚北侯像寻常男子一样疼夫人是错的……
反正她也没多冷,冻不出毛病来。
“……”姜韫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暖意立马涌了上来。她低头看了看,却不敢抬头了。
什么鬼?谁刚刚说的让她冻冻长长记性的?
“看路。”温绍握着她的手,缓缓走在街上,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声色平静道。
幸好天色已晚,他看不见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姜韫嗯了一声,便抬起头任他牵着走。
牵了很久,某人又不声不响的绕到这边来,握住她另一只手。她觉得要不是在街上,人多,温绍可以直接把她两只手一起都笼进袖子里。
温绍常年习武,手心有厚厚的茧子,虽然这么握着有些硌,但是他手掌宽厚温暖,姜韫倒还觉得挺舒服的……
不说话不说话……过来很久两人还是不说话……
“哟!这位郎君好生俊俏,姐妹们快来啊……”路过烟雨楼时,虽然温绍走的是另一边,但还是被几个姑娘盯上了……谁叫这人长成这样……姜韫听着姑娘们的声音闷闷的想。
看到温绍身边梳着少妇髻的姜韫,这姑娘才轻笑道,“可惜今日带了夫人一起啊……”
姜韫:别以为你声小我就听不到!
温绍面无表情地听着,感觉到手心里的小手紧了紧,才笑道,“阿韫?”
姜韫没好气道,“干什么?”
她一抬头却正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温绍掂了掂手里拎着的东西,“前面有花灯,我们去看看。”
“夫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姜韫拉着他往前走,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这人是个幼稚狂吗?也不看看他长了几只手,花灯这么大一个,她有病才喜欢什么买什么。
“……我要这个。”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猪形状的花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
老板看他俩的衣着就知道有钱,笑着取下灯,“夫人眼光与众不同,这个灯多可爱啊……”
姜韫:怎么听着像看不起她?
她就喜欢猪怎么了?
温绍把小猪灯笼递给她,付了钱才看清楚这个灯笼长得多么别致……看着就想笑……
“阿韫,你喜欢这个?”
姜韫随手拨弄着灯笼,“我喜欢。”
“要不要再买些别的?”
“不要了。”姜韫提着花灯,另一只手又被这人牵着,“我不冷了。”
“嗯。”温绍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要放开的样子。此时街上仍很热闹,二人提着买回来的东西,开始慢慢往回走。
聂玄牵着马车早已侯在那里,他抱胸靠在马车上,看着他家侯爷一只手提着买来的东西,一只手牵着夫人,感激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大冷天的,他一个人连同一匹马在这等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主子达成目的了!
“阿玄,”姜韫看起来挺高兴的,她递给聂玄一个纸包,“我们徐州特色小吃,可好吃了,你尝尝吧,还是热的。”
聂玄揉了揉冻僵的手,接过那一包热乎乎的东西。就像是冬日了有人突然送来的一杯热茶,暖意顷刻之间就溢满了他的胸膛。
他们家侯爷怎么娶到这样温柔的姑娘的……
马车向着姜府方向驶去,车前挂着的两盏小灯,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