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脑上根本不是只长了一双眼睛——而是有着一张完整的脸！
木吒在那瞬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实在话，作为一个修行者，他李木吒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女魃这样后脑勺也长了一张脸的妖怪（？），更没见过像这样可以把脖子整个拧过来的。
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木吒一时忍不住陷入了思考。
“李木吒！你在干什么？！不要发呆啊！”
就在木吒盯着女魃思考之时，雷震子的一声怒吼顺利打断了他这战场上要命的走神，紧接着他就被好不容易冲出鸟群的雷震子猛地扑到一旁，堪堪躲过那女魃的又一次攻击。
“唔……”
雷震子这一下的冲击力可不小，直接整得自己连同木吒一起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不过好在这俩人都皮糙肉厚，雷震子也是胆大不怕翅膀骨折，竟然直接收翅着地，用厚重的翅膀当缓冲，这样一砸两人不仅都没摔坏，而且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木吒，你怎么回事？你平时反应不是都很快的吗？”
一把拽起因为被压住而起身比自己慢了半拍的木吒，雷震子抖了几下翅膀，之后忍不住皱起眉，表示不解，
“我还没说你擅自降落的问题，你怎么刚刚又在女魃面前发呆了？！你从没这么乱来过——你差一点就要没命了知道吗？！而且就刚刚那个高度，你直接跳下去也很危险。”
“抱……抱歉……”
这么说着，木吒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一点，同时也在心里短暂地抱怨了一声。
该死……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发呆……
就算是从未见过的形态也……
啧……大意了……
抱怨完毕，木吒抬起头看向雷震子，刚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一眼就看到了雷震子身后不远处已经重新站起来准备攻击的女魃，这吓得他一把将面前还打算接着叨叨自己的雷震子拽到身后。
而雷震子和木吒的默契也是惊人，被木吒毫无防备地甩到他背后的一刹那，雷震子直接伸出双手一把抄起木吒再次展翅升空。
然而，纵使两人反应再快，却还是迟了一步。
在雷震子抄起木吒升空的那一刻，女魃的利爪就已经到了木吒胸前，眼看着就要将他捅个对穿，而木吒当时一半的注意力都在被自己拽到背后的雷震子身上，根本来不及回防！
伴随着雷震子的紧急升空，只听得“刺啦”一声，木吒胸前的衣裳被瞬间抓开，那尖利指甲中的毒素如贪婪的猛兽一般，眨眼便将伤口内的鲜血浸染成了黑色。
“唔……”
熟悉的痛觉席卷全身，木吒不禁眉头一皱，紧接着，强烈的眩晕感和让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也跟着涌了上来。
和之前胳膊上被抓出的那几道伤口一样，几乎是在遇见毒素的那一刻，伤口就以能算是十分恐怖的速度迅速加深，往体内飞速腐蚀，迫不及待要把一切破坏殆尽。
被注入的毒素量变多了……
木吒龇了龇牙，却连抬手按住伤口都做不到。
大约是中毒那一瞬间带来的痉挛吧……
这种剂量的毒素，若是伤在别处，大不了直接断肢，可这回伤口偏偏在前胸。
要想活下来，可不能断去躯干啊……
更何况，胸前的皮肤之下，是那对于人族来说分外重要的内脏器官——必须要保护好，再往下就接近丹田了……
如果让毒素进入内脏和丹田……
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木吒想抬手多少挤去一些毒血以缓解身体的压力，可却猛地发现自己完全提不上劲儿，别说什么挤出毒血，就连擦去已经渗出伤口位于表面的黑血都十分困难。
“啧……该死……原来不是……痉挛吗？”
木吒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屏息凝神，试图调整自己体内的仙气运转以延缓毒素的蔓延。
不管怎么说，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了……
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毒……
他居然对这毒素没什么办法……
木吒想不到——他也想不到自己会二次中毒。
女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反应也是，和木吒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们方才的回避动作在同阶段修行者中可以算是上游水平了，但在女魃这个「上古旱神」面前却完全不够看，充其量只是将她对他们的伤害勉强降到了最低而已。
然而，即使是这「被降到最低」的伤害，也足以在短短几秒内使一个修行者毙命。
若不是木吒体质特殊，对各种毒有一定的抵抗能力，还能够随着时间将其分解，恐怕刚刚雷震子抱着升空的就是一具充满剧毒的尸体了。
“木吒！你怎么样？！”
觉察到自己怀里的木吒已经完全处于脱力状态，雷震子表示很担心——但对手可不会因此停下。
“先别管我——那群妖怪扑过来了！”
几乎是在木吒吼出声的一瞬间，雷震子迅速收翅俯冲，直接从那群迎面而来的怪鸟群底下穿过。
可正处于脱力状态的木吒实在是太重了，雷震子抱着他能躲过一次就已经十分勉强，还是用的取巧方法，差点一个没稳住从天上掉下去。
显然，木吒也觉察到了这点，在又一次堪堪避过鸟妖群的时候，雷震子没留神，收翅慢了一拍，左边翅膀即刻给那对面的四眼怪鸟——颙狠狠挠了一下。
好在雷震子的翅膀是出了名的皮厚，给这挠一下倒没出血，只是给带了几根羽毛下来。
不过疼倒是真的蛮疼的。
“木吒，有一说一，你真的挺重的——好像比之前更重了，不过我没问题。”
比平时更加用力地扇了几下翅膀打出越发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减轻疼痛和威吓鸟妖，雷震子长出一口气，接着顺手将木吒又往上抱了一些。
可木吒不乐意了——跟着姜子牙打了这么久的仗，他很明白，自己这个中毒脱力的状态对于雷震子来说就是个绝对的沉重的负担，必须马上排除。
不然会拖后腿的。
到时候别说他，恐怕他们两人都活不了。
事到如今……至少，至少要活着回去一个……
而既然有他李木吒在，那死的，就一定不能是战友……
雷震子得活着回去，就算没完成任务也……
这么想着，顶着体内如潮水般汹涌翻腾而起的窒息感和逐渐代替眩晕的灼烧感，木吒艰难开口道：
“雷……雷震子，你去对付那些妖怪，那些鸟妖——先把我放下去。”
“什么？”
这话明显让雷震子愣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反驳呢，木吒就已经强打起精神，装模作样地威胁上了：
“我说让你放你就放，计划不变，还是你回去搬救兵。”
“可是……”
“雷震子，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你要是不松手，那我就和之前一样——跳下去！”
“不可能！”
“哈……哈？”
尽管想到雷震子大概率会拒绝，可木吒没想到他这个语气会那么没有商量的余地——要在以前还能拿迂回战术稍微忽悠一下的。
但这简直就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没得迂回啊……看起来……
木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而雷震子却忍不住吼了起来，声音是越来越大，即使是耳旁那足以叫凡人心胆俱裂的雷声也难以完全掩盖:
“我说，不可能——你现在中毒了！受伤了！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概念？！我现在不可能放你下去！绝对不可能，也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下去——那个女魃还在下面！你斗不过她！”
说教的同时，雷震子还将怀里的木吒抱得更紧了一些，生怕他再和之前一样挣脱——尽管他明显已经没这个力气了。
“可……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木吒勉强抬起头，想试试迂回战术，却被雷震子认真接过话: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先听我的行不行——我知道我脑子没你好使，但这会儿，你得听我的！”
此话一出木吒就急了，大声嚷道:
“雷震子，你疯了吗？！脑子给我稍微清醒一点，你现在带着我根本就……”
“疯了的人是你！脑子不清醒的人也是你！我好得很！”
从来都只会认真听别人讲完话再发表意见的雷震子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直接大声打断了木吒的话，这着实把木吒吓了一跳，同时也下意识噤声不再多说什么。
发泄似的吼完这几句，雷震子长出一口气，将怀里的木吒奋力往上一提，继而将他打横抱好——这样的抱法会让双方都能轻松很多。
然后继续说教:
“李木吒，你首先给我管好自己——命都没了还能剩下什么？！别忘了咱们可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想牺牲自己，我雷震子可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雷震子身子一侧，同时收拢双翅，避开迎面而来鸟妖的又一次进攻。
不知为何，木吒对于这个打横抱着的姿势有些抗拒，甚至一瞬间脸还有点发烫。
同时，这也让他成功闭嘴了：
“……”
“放心，我知道我的体力，我会放你下去，但不是现在——现在，绝对不行。”
“现在不放……那可就来不及了！”
迅速调整好情绪，木吒决定激雷震子一下，
“雷震子，我，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放我下去……那就别想我下去了——我干脆一直挂你身上……嘁……看我拖不死你！到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错了！”
“……”
“你……你，你明白的，不，应该说……在我们，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你是最明白的——在战场上，在像现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要懂得取舍！不是吗？！”
天知道在体内猛烈毒素的侵蚀下，木吒想要保持语气的严厉有多么不容易，但硬是给他撑住了，而雷震子对此则选择保持沉默。
他向来不擅长运用语言，所以此刻也只能选择沉默，只是不自觉地用力，将怀里的木吒抱得更紧了一些，躲避对面攻击的同时也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显然，这样的分心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在左侧羽翼又被狠狠扯下几排羽毛后，他皱皱眉，之后终于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来：
“还没到。”
“什……”
没等木吒多说什么，雷震子便又是一个侧身翻转，避开了又一记爪击。
然而，那底下的女魃却好像突然回过了神，亦或是过了这么久终于蓄好了力，右脚一蹬就直直冲了上来，惊得雷震子立马收翅自由落体，这才勉强让女魃扑了个空。
他们，几乎是擦肩而过了……
“唔……”
就在他们和女魃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木吒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已经安静一些的毒瞬间又翻腾了起来，这直接打乱了他之前运转仙气的步调，一个没挺住，闷哼一声，之后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毒素……是……和女魃共鸣了吗？
晕过去的前一秒，木吒在心里如是说道。
“木吒！”
觉察到自己怀里的木吒突然失去意识，雷震子瞬间就急了，急得他落地都没落好，双膝一软抱着木吒就地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翻滚姿势没对，身上多了不少擦伤。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新抱起方才险些脱手飞出去的木吒，雷震子就近找了个掩体躲好，同时猛地拍击双翅，引出从未有过的，连自己都几乎受不了的巨大雷声，以暂时镇住女魃和那群怪鸟。
如果能顺便把木吒叫醒，那就再好不过了。
“木吒，木吒，醒醒！木吒！”
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木吒的脸颊，雷震子看起来是真的着急了——他以前可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至少木吒从不会在战场上失去意识，
“木吒！别死啊！醒醒！醒醒！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木吒！”
雷震子一边喊一边晃着木吒身子，可眼前这具已经毫无生气做不出任何反应，最多只能感受到一点点脉搏的跳动——可这有什么用？就这点脉动甚至还在不断减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下。
但他雷震子，在医疗这方面根本一窍不通。
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木吒！木吒！不要死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不管你的计划多荒唐多不要命，我也都照你说的做！木吒！”
在漫天足以使人心神俱裂的恐怖雷声和越来越狂暴的飓风中，眼前的木吒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双眼禁闭，脸色苍白，向来红润的嘴唇也白得好像一张白纸。
而他胳膊和胸口的那两道伤则显得分外刺眼。
雷震子觉得很难受。
他知道，这是一场敌我实力悬殊的战斗，他也知道，自己跟随姜子牙这么久以来所参与的一直都是正儿八经的战争。
他更知道，作为「兵」在战场上死去，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
但他接受不了……
“对不起……木吒……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你总是能把事情做到最好……我相信你的计划，就算没法保全身体，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双手扳住木吒的肩膀，雷震子又一次发觉，原来这具动不动就挡在他人身前的身体竟然那么瘦小，瘦小到很轻易就能整个抱起来。
就这样一具身体，却总是习惯性地主动给别人当肉盾吗？
木吒……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雷震子心说着，之后伸手抱住木吒，喃喃自语着什么: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看起来这么瘦，却重得要命……回去的时候该减轻体重了……不然下次还遇到这种状况，我们怎么跑？”
“我不懂医术……对不起……”
“但我，也不想逃跑……”
“我要把女魃打下来——就像我们跟着姜师叔打下许多地方一样，抱歉，你得暂时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如果我赢了，咱们就一起回去；但如果我输了，就留下来陪陪你吧——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回去，别说姜师叔，光是哪吒这小孩儿，我就应付不了了……他很在乎自己的哥哥……”
“放心，你那么重，我掀起多大的风都吹不走你，你等等我吧……”
最后又用力抱了一下木吒，雷震子小心翼翼地将他靠在那处掩体上，还给他摆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接着就抽出黄金棍，起身从掩体径直走到被暂时性的狂风逼得难以行动的鸟群和女魃面前。
还是要先干掉比较活跃的小怪啊……
看着半空中那群胡乱扑腾的鸟妖又看看面前似乎已经处于「僵直」状态的女魃，雷震子狠狠拍了几下身后已经持续不断扇了好久的巨大双翼，打出的惊天雷声直接震穿了他的耳膜，温热的献血随即从他耳内流出，他却完全感觉不到难受。
没有什么能比战友在自己眼前死去更让人难受的了。
雷震子失去了听觉，天也黑压压地压下了一层云，这让地面的能见度变得非常低，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就靠风吧，翅膀已经扇到几乎没知觉了，就算在这战之后废掉那也完全不令人意外。
那还不如直接用到极致。
风和雷的极致，他雷震子还没试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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