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不出话了？”
看着面前金吒这一时气结的模样，敖乙忍不住挑挑眉，接着轻笑一声，说话时的语气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你不知道吗？他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一点也不像个人，反倒……反倒更像个妖怪。”
末尾的几个字，敖乙是凑在金吒耳边说的，这让金吒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
否则，就现在他们俩的距离而言，敖乙那张好看的脸是免不了要挨上一拳了。
躲是完全躲不掉的。
而在一阵短暂的，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的沉默之后，金吒终于缓缓松开捏紧的拳头，继而深吸一口气，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嘁……「活得久」……那又怎么样？我师父，是「十二金仙」之一，已经成仙了，身体自然不会受到时间的影响——我师父他和妖怪不一样！”
“对，是不一样——就算是最邪恶最冷漠的妖族，也比他要有血有肉得多了。也许他曾经能算是个人族，但现在……可不是了。”
“敖乙，你……”
“你们人族那脆弱的情感，是很容易被时间消磨殆尽的——你们人族，也许是最容易麻木的东西了。”
“你……你这话没有道理！”
“嘁，「没道理」？”
敖乙闻言不由挑了下眉，
“那你可以试着活到千年以后，到时再给我看看我有没有道理——你们人族的情感，究竟能保持多久呢？”
“啧……”
敖乙的这番话让金吒不禁皱起眉，刚想反驳什么，却给这二太子打断了：
“只要活的时间够长，只要活的时间远远超过同族，那么，除去自己，其他的一切东西，都将都不再重要——任何东西都有寿命，而除了自身，他根本什么都留不住。”
敖乙此话一出，金吒不由再次握紧了拳头，与此同时，已经在他体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蛇妖——云雾也缓缓开口了：
「金吒金吒，你体内的仙气运转有些乱了，冷静一点呀，你不是一向都能克制住这类负面情绪的吗？你师父不也提醒过你了吗？冷静下来啊赶紧的。」
「……」
「金吒……都没见你那么生气过——我的妖力和神力都要被你带出来了。」
「我知道，阿云……抱歉……我没控制住……只是他说的话几乎全部在理，有很大几率是事实。可我师父……阿云，那是把我从小养大的师父啊……我真的……不想相信啊……」
金吒咬紧了牙关，在心里如实说道。接着他长出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下来，道：
“……敖乙，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在这和我讲大道理——虽然我活得的确没你久，但是我懂的东西也不见得比你少！”
“哦？是吗？应该没有吧？毕竟，我和你师父差不多大啊——按照人族算法，我应该也能算是你的长辈了吧？”
“……”
“那么……来自长辈的话，你真的不打算认真听一听，然后采取一点意见吗？”
“切……按照妖族算法，你并没有比我大！莫名其妙还阴阳怪气地讲了这么多东西——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针对的自然还是你师父——对于你们人族来说，他真的是活太久了太久了。”
敖乙眯眼笑笑，全然无视了面前金吒已经握住剑柄的右手以及剑身被大拇指顶出一小节的那声脆响，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不到二十年，稍微忍一忍伪装一下，在你心里留下个好印象那又何妨？但他倒是真在乎你的样子——不然，我想他也懒得去伪装了……”
“……”
“说不定，等时间再一长，他就直接原·形·毕·露·了。”
“敖乙，你给我闭嘴！”
似乎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金吒松开剑柄，直接抬手拽住敖乙的领子，将他整个儿扯到了自己面前来，这吓得一旁的敖丙连忙上前，想要阻拦:
“金吒哥哥，金吒哥哥你冷静一点，先，先松手好不好？别吵架……还有二哥，你要问就不能好好问吗？这样也得不到答案啊……”
“三弟乖，旁边站着去，别来掺和——不然二哥我打你的屁股哦。”
“小龙，往后稍稍，我可不想误伤你，还有三弟，你也给我注意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打架，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事儿你别瞎掺和！帮个忙，把小龙拉走！”
“喂！我弟弟你管得着吗？！你这小毛孩儿别瞎碰他——三弟你自己保持距离，我倒要会会那家伙的徒弟，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好啊，尽管来试试啊！我也想看看你这「东海龙族二太子」有什么能耐！”
金吒那句话一出，敖乙就立刻不乐意了，紧接着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而正处于「看戏」以及「蠢蠢欲动」模式的哪吒也瞬间有了反应：
“？！别瞎使唤小爷……”
“让你去就快点！我也不想伤着你！”
说话的同时，金吒还回头瞪了哪吒一眼，那是哪吒从未见过的愠怒表情。
说实在的，哪吒被吓到了，而且还给吓得不算轻。与此同时，在那一瞬间，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二哥忌惮大哥生气了。
真的……好凶——现在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
二哥以前被大哥凶过吗？给这样子凶过吗？
哪吒在心里如是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以前……其实也是会凶人的——不过一般都是凶凶自家人，对付敌人则是另一种更可怕的神情。
然而和此刻的态度一对比，就算是比较单细胞一根筋的哪吒也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了。
之前大哥的「生气」不过都只是做做样子。
现在……才能算是真的生气了吧？
都乱凶人了——大哥平时说话就算是做样子凶他们都很少这么这么大声的……
更不会打断别人说话……
“大哥你太凶了吧？”
这么抱怨着，哪吒不免鼓起了腮帮子。
虽说因为心思被说破再加上突然被大哥凶，这小孩儿多少觉得有些不爽，最后却还是十分听话地上前把敖丙拉开，与阿言一起和那两个火药味儿十足的青年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不得不说阿言的「安全距离」……
好像是一般情况下的两倍。
“二哥！金吒哥哥！”
给哪吒拉着，敖丙顿时就有些急了，看着面前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的两位，几乎要原地跳脚，
“哪吒，哪吒你放开我！你和我一起去，一起去劝架吧，好不好？会打起来的！这样下去会打起来的……不然就放开我——我自己去。”
“不好——我大哥说了让你别靠近，那就绝对不能让你靠近，万一把你给伤着了怎么办？而且，小爷也相信我大哥，他能把事情处理好的没问题，你别在这儿瞎操心。”
从敖丙身后拦腰抱着他的哪吒这么说着，顺便还自顾自翻了个白眼，一旁的阿言也劝慰道：
“那……那个……没事的，敖丙——说不准你硬要去拦还会引火上身或者火上浇油呢，拦不住……就先……就先再观察一下吧……”
“可，可是……”
敖丙表示不高兴了。
想来这两位哥哥平日里性子都不算坏，甚至还蛮好脾气的，然而这会儿却算是彻彻底底地杠上了。
情况真的不容乐观啊！
怎么办啊？！
哎……二哥也真是的……有问题想问也没关系啊……
金吒哥哥肯定会回答的……
但是问的时候怎么不好好问啊？！
怎么一上来就说金吒哥哥师父的坏话？！
这样搞金吒哥哥不生气才怪啊！
换我我肯定也会生气啊！
敖丙长叹一口气，想上前这两位拉开，却被身后的哪吒更加用力地勒紧了腰部，身子也被猛地往后一带，双脚几乎要悬空：
“敖丙，你等一下，别过去。”
“怎么了？哪吒你快放开我——万一他们真的打起来怎么办？！现在还好说，到时我们可能拦不住的！”
“有什么好怕的，那就打起来再说呗。”
“哪吒！”
哪吒此话一出，敖丙立马有些生气了，而他此刻的挣扎显然也惹恼了哪吒，引得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道：
“喂，敖丙，安静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刚刚那只小狐狸说什么你没听到吗？！你自己说了「万一打起来拦不住」，如果真的要打，小爷我也不见得你现在就能拦住！”
“哪吒你！”
敖丙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而另一边的金吒此刻显然也给气得有些说不出话。
只是双手揪着敖乙的领子狠狠瞪他。
但敖乙能明显感觉到，金吒的手正在抖。
不仅仅是手——不如说，金吒的整个身子这时都因为那难以抑制的愤怒而在微微颤抖着。
金吒生气了——真的，他感觉很不痛快。
然而，他没有办法反驳。
无法反驳……
其实这东海二太子说得不无道理……
甚至可以说是……很有说服力的……
只是……
那是他的师父啊……
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不愿意相信。
尽管他认识师父的时间的确没有敖乙长。
可……可师父……
师父怎么会是「杀戮机器」……这不可能啊！
想到这，金吒拽住敖乙领子的双手不由攥得更紧了一些，若非有衣料隔着，他的那修剪平整的指甲就要掐进自己手心里了。
与此同时，他那双漆黑夹着圈金边的眼睛也死死盯着面前这双蓝色妖瞳，似乎要将其盯出个洞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地开口了：
“敖乙，我告诉你，我师父，他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他根本没必要伪装！”
“他伪装的原因我可不知道，但我说的其他事都是事实！那家伙，完全没有感情可言，根本不把别人的命放在心上！”
“嘁……你胡说！我和我师弟在五龙山待了这么久，那山上的小妖与我们也是熟悉的——他们说过，我师父只是气场比较可怕，根本就没有真的动手杀过谁！”
金吒此话一出，依然双手抱着敖丙腰不让他去劝架的哪吒立刻引出混天绫在阿言面前招呼两下吸引他的注意力，之后问道：
“诶诶，小狐狸，这是真事儿吗？”
“啊？这个啊？我想想……”
阿言闻言偏头思索片刻，很快就想起来了，连连点头，
“嗯，是真的！真的真的！”
“哦？”
“我记得，那个人很少出洞，五龙山上也很和平，一般只是有大妖怪欺负小妖怪，有时候还会有人来劝架，来的好像就是他的徒弟……”
“那你应该认识我大哥啊！怎么不早说？！”
“啊……不认识……你大哥我没什么印象，感觉好像只看过一两次——而且那时候他大概还是小孩，你们人族长得可快了，而且长大了不好认……倒是另外一个比较活跃，也好认。”
“另一个？”
哪吒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先前叼在嘴里的那片细长绿叶儿也随着情绪在他嘴里不断换着边儿，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
“另一个徒弟？我大哥的师兄或者师弟吗？”
“师兄还是师弟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啦，但是他的特征特别明显，一般人族根本没有——他的头发很特别，就像绵羊毛一样，又白又软，手感特别好，我摸过！”
“绵羊毛一样的头发？卷卷的那种吗？”
这样奇怪的形容立刻引起了敖丙的注意，他回过身来，一边问一边试图把哪吒揽住自己腰的双手掰下去，然而好像失败了。
阿言则是很欢快地点点头：
“嗯嗯，就是那种！”
“这种奇怪的头发……那家伙是人吗？”
哪吒忍不住这么吐槽道，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
“就算是妖族化人形之后的头发，也没那么奇怪吧？喏，你看看敖丙，头发比小爷我的都还要直……还有那边那个敖乙。”
“……哪吒你快松开我啊我们去劝架吧……”
“不着急——小爷我觉得不会打起来，而且就算真打起来了……也不错嘛。”
说着，哪吒还饶有兴趣地微微一笑，
“小爷我倒是想知道，你二哥和我大哥，到底谁更厉害一些——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大哥出全力呢，你见过你二哥出全力打架嘛？”
“好像……没有……”
“那不正好吗？！不用拦了不用拦了。”
“哪吒你这什么逻辑啊？！”
敖丙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抽了一抽，想着眼前这两位哥哥实力应该不相上下，真要较劲儿起来遭殃的恐怕还是他们三个。
到时他俩发觉了，那肯定会停下的……
毕竟哥哥到底还是「哥哥」嘛……
想到这，敖丙轻出一口气，不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哪吒此刻这「不劝架光看戏」的行为。
“我没有——根本没必要。”
另一边，被拽着领子的敖乙丝毫不慌，只是默默伸手将金吒的手用力掰开，以拯救自己那已经皱成一团且难以恢复平整的衣领，
“不相信的话，你尽管回去问问他——你是他徒弟，你若真想知道，我觉得他还是会告诉你的。毕竟，我想他也不会在意这些，那家伙没有感情，会收徒就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会去问的，但在那之前……我要你把话收回——我师父他才不是什么「没感情的杀戮机器」，我要你把这话收回！”
“我不——这是事实，我干嘛要收回？”
看着面前金吒又一把拽住自己领子，敖乙朝天翻了个白眼，
“而且我也不会和你打架——毕竟我讨厌憎恨的家伙，只有你师父，还有之前混战中的所有人族，你和我大哥的死，没有半毛钱关系。”
“……”
“我其实本来有想过把你杀了的，在那个「七宝金莲」出现的一瞬间，想着就算不是他本人也要抓了使用者好好盘问一番再干掉。可就算现在杀了你，那家伙也八成没什么反应。”
说着，敖乙还耸耸肩，挑衅似的冲金吒眯眼笑了一下，
“而且……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对付，我能感觉出来，就算没有那个法器你也不好对付——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去做。”
“……”
听着敖乙这番话，金吒不由皱起眉头，但先前那愤怒的情绪此刻倒是已经消退了不少，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能够正常思考事情了。
他看得出来，敖乙此刻这副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好像就是故意做给他看。
果然还是个当弟弟的。
金吒轻出一口气，松开敖乙的衣领，此时，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了：
“……敖乙，你说的那场「千年前的混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大哥的死，为什么又会和我师父扯上关系？”
“不关你的事，你要真这么闲，就回去问你师父，我懒得提……不过，我倒是乐意告诉你另一件事——那个「七宝金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不知道，师父就告诉我这件法器叫「七宝金莲」。”
“在混战结束以前，这件法器的另一个名字其实要更加有名，那就是——「遁·龙·桩」。”
“？！「龙」……”
金吒不由瞪大了眼睛，惹得敖乙微微笑起来，
“你这表情还真是有意思，你没听错，我也没记错——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至于你师父……我是要找他算账，可现在看来，似乎还不是时候。”
“……你打不过我师父。”
“只是现在——以后可不一定。”
说话的同时，敖乙还抚了抚自己胸前皱起的衣领，试图将其变得凭证如初，而金吒此刻也下意识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思索着什么。
架，还是没有打起来，这也算是比较好的一个结局了。
只是还在一旁看戏的哪吒似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主要任务，还是感觉一身轻，也不知能不能及时完成。
不过有了敖丙和阿言这两位妖族的帮助，想必完成那个任务也是简简单单的吧？
而比起这出门就捡挂（还两个）的小孩儿，同时期到另一个地方执行另一个任务的木吒和雷震子，就要辛苦得多了。
“木吒，木吒，你没事吧？”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哦。”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