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是走火入魔。”
哪吒这么说着，太乙真人则在一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走火入魔？”
李靖闻言皱了皱眉，继而转头看向殷夫人，
“夫人，这孩子怕不是如你所说——终是到了极限，扛不住了。”
而殷夫人则在愣了半晌后，垂下眼帘，道：
“是啊……”
“怎么？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夫妻二人的反应都告诉了哪吒敖丙有什么隐情没和自己说，忙凑上前去。
殷夫人告诉哪吒，在这些天哪吒为敖丙找寻肉身的日子里，她时常去看望独自一人还待在七色彩莲里的灵魂体敖丙。
起初只是为了在斩妖除魔之余多少帮哪吒整理一下屋子，后来，许是出于母亲的天性，她逐渐开始跟眼前这个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年岁的男孩搭话，问他一些关于哪吒的事。
比如哪吒哪天又偷跑出去了，又在哪里计划了什么奇怪的恶作剧，还有在之前他是怎么和哪吒认识的，知道哪吒是魔丸又是几时，对此作何感想。
这些问题，敖丙都酌情回答了——因为有些事哪吒特别交代过「谁都不可以说，只有我们俩知道」，所以他倒也没有把一切都讲得太过清楚。
只是对于哪吒的看法，他全盘托出了——和哪吒是抓海夜叉，踢毽子认识的，哪吒是他唯一的朋友。
不知为何，敖丙很享受和殷夫人聊天的日子，每次都能舒展开些许皱惯了的眉，露出孩子般的微笑。这兴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娘，再加上殷夫人实在和蔼，敖丙没法让自己不亲近她。
两人就这么时不时地聊聊天，殷夫人越发地喜欢这个温和内敛的孩子，同时也知道了不少他的事情。
这个孩子，没有母亲——或者说，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小便是跟着龙王和申公豹等人一起生活，每日除了练功便没什么事能干了。
哪吒是他第一个，也是他唯一一个朋友。
敖丙说，他是被成为灵珠的，可他毕竟是东海龙宫的三太子，是龙族等待千年的机会，所以不能有丝毫懈怠。
至于是什么样的「机会」，他并没有细说，但殷夫人已经很难想象了——敖丙这孩子虽看着已是少年模样，将熟未熟的，可充其量不过三岁，与自家哪吒差不多大小，却要承受如此重压……
“可你现在已只剩个魂魄，饶是你父亲也猜不到你会在天雷中活下来——等吒儿为你寻来了肉身，你就自由了。”
“不，殷夫人——我本就该死了，不论是被哪吒的火尖枪，还是被天雷，我都可以死了。原本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可现在我活了下来，还劳烦哪吒为我去寻肉身……我还是灵珠，既然活下来了，那就一定要完成我的使命。”
“……你这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走了，吒儿怎么办？你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哪吒……哪吒他已经是公认的「投错胎的魔丸」了，百姓终会承认他的——应该说，早已承认。殷夫人大可放心，哪吒不会只有我这一个朋友的。”
“那你……”
“我始终，都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灵珠」罢了，没人会承认我，现在……哪怕是我的父王和族人……我必须完成父王与族人交给我的使命，才有机会真正名正言顺，才有机会偿还那「万龙甲」。”
“……你……唉！”
殷夫人当时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和吒儿一个德行——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一个人死干到底，也不担心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与哪吒自小受到的压力不同，敖丙的压力来自他的父亲，他的族人，他的师父。不像哪吒，在不高兴时可以进行反击，而他，不行。
这样下去……孩子是会受不住的……
殷夫人心疼这个孩子，可她没办法——接下来的每一次，一旦和他聊到这方面的事，他就立刻转移话题，不愿再多说哪怕半句。
他也许觉得，他所承受的压力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别人操心。
因此，比起自己，他更乐意让话题的中心一直集中在哪吒身上。
他想再多了解哪吒一点。
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觉察不到自己压在心底那些情绪有多可怕，也觉察不到这些情绪一旦爆发，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他总觉得自己能挺过去——可是不行。
这些天，殷夫人眼见着敖丙的状态越来越差，不由越发担心了起来。可每次问他状态如何，他却总是回避，说自己能应付。
“行吧，臭小子，你现在还觉得只靠自己能应付吗？某些时候，你与吒儿还真是相像。”
讲到这，殷夫人终于忍不住，上手戳了一下哪吒怀中敖丙那冰凉的脸颊，然后被惊到，
“好凉！这孩子还活着吗？！”
“莫得事莫得事，我已经帮他把过脉了——还有脉搏，这娃儿命硬，身为灵珠又有魔丸在身边，说不准等一哈儿就缓过来了。”
“……”
“……”
太乙真人此话一出，一时间，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哪吒咬牙切齿：
“你咋不早说（害我担心这么久）？！”
“呃……介个……为师方才刚刚想到噻……你瞅瞅，一开始情况太过危急，就连为师也没缓过来噻。”
太乙真人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引得这一家三口同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
仙长（师父）的靠谱时机还真是迷啊……
以上为李靖一家三口共同的心理活动。
“诶干啥子喽，憋这样瞧着我噻……徒儿，赶紧的把这小家伙再抱紧一些，最好渡口气儿过去。”
“渡……气？”
哪吒皱起了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李靖夫妇倒是瞬间明白了，顿时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
“仙长，这不太好吧？！”
“哎呀莫得办法噻，反正他俩还小，等到大了就不记得这茬子事喽。”
“……”
“渡气了就能救回敖丙了对吧？！”
就在李靖夫妇二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哪吒突然开口了，
“他能恢复原样吧？”
“呃……理论上是的。”
太乙真人点头。
“那怎么做？！快告诉我！”
“就跟为师那时在山河社稷图中为你人工呼吸一样噻。”
“那不是小爷！”
“那还不是你把人家变成那样的噻？”
“……”
哪吒没好气儿地瞪了自家师父一眼，紧接着就地跪下，把小小的敖丙平放在自己面前。稍微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他深吸一口气，学着那天师父做人工呼吸的动作，双手掰开敖丙的嘴，之后嘴对嘴将那口气输了进去。
“吒儿……”
没得拦，根本来不及。
“咳！”
好在，这口气才刚输进去，敖丙就有了反应。他轻咳一声，引得众人一同看去——只见得他额上的灵珠印记居然闪出了微光，幽幽的蓝光越发明显起来。
许是从刚才就开始亮着了，只是哪吒他们过于紧张，而这印记发出的光芒又甚是微弱，直到刚刚那口气进去加强了一番，此刻才能勉强看清。
与此同时，哪吒额上的魔丸印记也逐渐泛出了越来越深的红光。
“这是……”
殷夫人指着哪吒额头，与太乙真人和自家夫君对视半晌，
“好像真的有反应！”
“气息变得有序平稳了。”
“咳咳……咳……”
这会儿，躺在地上的敖丙又是一阵咳嗽，可算缓过劲儿来，慢慢睁开眼。
大概连天都不知道敖丙在睁眼看见少年形态的哪吒以及他身后的李靖夫妇和太乙真人时有多惊恐，接着头一偏，看向哪吒撑在自己身边的右手——手腕上边空空的，没有乾坤圈！
更惊恐了。
“哪吒！你……乾坤圈！”
“放心，小爷这会儿清醒得很。”
哪吒白了他一眼，
“倒是你，发完疯了，感觉如何啊？”
“我……发疯？”
哪吒的话让敖丙不由眯了眯眼睛，此刻才觉着自己有些偏头痛，再往下一看，便直接惊叫出声：
“啊——”
只一个瞬间，敖丙便化为小龙，冲进哪吒屋里飞快裹上被子。
自己怎么变小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刚刚……
没穿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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