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雪山上毛都没有!”
将小妹送回家后,哪吒便与太乙真人回到李府一同进入了山河社稷图。师徒二人在这茫茫雪山上爬上爬下翻来覆去的,愣是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尽是些冰冷的石块和绵密的白雪,把哪吒的耐性都快给磨没了。
“傻徒儿,认真点噻,你上山顶去瞅瞅——那可能有好东西。”
“这雪山上冷冷清清什么都不长,最多也就是苔藓——作为小爷唯一的朋友,敖丙可不能用这么细小的东西……师父到底靠不靠谱啊——今天应该没喝酒吧?”
哪吒话说到后边逐渐变成了碎碎念,听起来是非常的不满,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一点点往山顶爬。至于为什么不踩风火轮……
太乙真人说风火轮上的火焰容易影响到雪山上的生物,万一都烧没了,那可就白来了。
但即便不踩风火轮,哪吒爬起雪山来也完全不在怕的,噌噌噌几下就蹿到了山顶,草草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全部都是雪,白花花的,把该挡的和不该挡的东西全挡住了。
“这个雪……啧,真是麻烦!干脆一把火全化掉好了!”
说话的同时,哪吒手上瞬间腾起了火焰,这孩子到底只有三岁,此刻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踩风火轮上山有什么区别。
好在,在火焰化掉一层薄雪后,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诶这是什么?”
哪吒灭掉手上的橘色火焰,蹲下身,看清了那个小玩意儿——那是一朵雪白的莲花,足有碗口(喝汤的那种碗,快有盆大了)大小,艰难地卡在石缝里;纯白且半透明的花瓣儿上淌着方才被哪吒化了的雪水,晶莹剔透;深色的花茎不是很粗但看上去十分坚硬,在纯白的积雪中分外显眼。
雪山上也长莲花?怎么长的?这么冷,又这么高的……嗯……水从哪来?就靠雪水吗?石头缝里东西应该很少吧……这也能长?
哪吒忍不住戳了戳那雪莲柔嫩的花瓣,然后看看周围,发现除了它,边上竟一点其他的植被都没有了,甚至连同类都没有,
在这种地方长的花……怪不得只有一朵——不像荷花池里边,连起来一片一片都是不同颜色的莲花……
莫名觉得……和敖丙那家伙有点像啊……
他说过,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那在那之前,他也是自己一个人……
“嘿徒儿!你一个人蹲着发啥子呆啊!为师喊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
山脚的太乙真人是老早就瞧见哪吒蹲在雪山顶上了,那个小红点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好久,任他喊了半天都不带一点动静,连忙挥动指点江山笔开路跑上去。
这开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路正好开在了雪莲的边上,吓得哪吒连忙伸手护住,同时忍不住回身瞪了正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太乙真人一眼:
“师父!你干嘛?!”
“诶傻徒儿,我还想问你在干啥子嘞——你护着个啥玩意儿啊?给为师瞧瞧。”
“喏,莲花。”
哪吒说着便让开身子。
“哎呀!这是雪莲花呀!”
一瞧见那晶莹雪白的花瓣儿,太乙真人立刻瞪圆了眼睛,这反应让哪吒觉得有戏,连忙开口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没问题了?”
“等会儿噻,让为师思考一哈儿……”
太乙真人眯眯眼睛,短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是一副认真思考的靠谱模样,
“那啥子……这雪莲花性温,性味和那小龙搭上了,应该还阔以……危及生命的排斥反应是没有的,再加上这雪莲花生长在极寒之地,顽强而不畏严寒,倒与那小龙有几分相像。”
“这么说……没问题?!”
“嗯,莫得问题,那就先采回去吧——诶娃儿你轻点,这雪莲花是个珍贵的玩意儿要不得这样直接拔呀!”
眼见着哪吒直接双手扣住雪莲花花茎就要往外拔,太乙真人连忙出手拦下,
“手脚轻一些噻……坏了花可就完球了。”
“轻了拔不出来——这长得也太深了!”
哪吒松开花茎,扒住石缝想干脆把雪莲花周围的岩石全数击碎,却又恐伤了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太乙真人则默默从裤裆里掏出了指点江山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徒儿别啷个急喽,为师有法子。”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徒儿你一开始也没提噻。”
“……”
看在雪莲花(敖丙肉身)的份上,小爷今儿先不和你计较!
哪吒如此腹诽着。
他就这么看着太乙真人熟练地用指点江山笔一点点劈开雪莲花周身的石块,那深色的花茎下连着的,是雪莲花粗壮伸长且柔韧的根系。有这样发达的根系结构,也难怪这雪莲花能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生长开花了。
也不知用这笔劈了多久,这坑是越挖越深,几乎看不到头,出现在眼前的却还是雪莲花那密密麻麻的根系。
听说过这玩意儿根系发达,可未曾想到竟然如此发达。太乙真人的额上都冒出薄汗了,那雪莲花的根却还是一副「连绵不绝」的光景,也不知扎了有多深。
哪吒寻思着,即使能顺利挖到底,那这一大颗雪莲花也实在是很难带回去,倒不如直接把七色彩莲连同敖丙的魂魄一块儿带过来,直接在这雪山上重塑肉身。
他将这想法与师父说了,已经劈石块劈到心力憔悴的太乙真人连忙点头称好,直接挥动指点江山笔画圈,让哪吒率先跳出山河社稷图,自个儿则开始就地布置阵法。
再说这敖丙,自哪吒哪天摔门而去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哪怕是后来几天哪吒都回了房间与他谈论外界的趣事,却也还是抹消不去心中那不知何时油然升起的罪恶感。
不用这样——这本就是我咎由自取……
敖丙独自一人待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时常这么想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活下来——在与哪吒一同承受天雷时,他就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甚至最后还坏了万龙甲。
他希望救下哪吒,也希望自己最好就这样死去——那样,便能赎罪了吧?至于赎的是什么罪,就连他自己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不该再活了——不论从那个角度。
但未曾想到,他现在竟以这样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敖丙不好说。
没有成功除掉魔丸成为名正言顺的灵珠,他已经没有勇气回去面对被镇压的父王和全体龙族了。更何况,这万龙甲也毁了——全体龙族身上最硬的鳞片所组成的万龙甲就那样毫无意义地毁在天雷之下……
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啊……
若是回去……又会有什么后果?有什么后果都是应该的,都应该先做好心理准备。
既然活下来了……使命就要继续——可他真的不想对哪吒出手,而且哪吒现在在百姓眼里,也早就不是魔丸了……
那他又有什么办法……
该怎么偿还这「万龙甲」?怎么帮助龙族脱离那个海底炼狱……
他不知道……
可他原本知道的……
是他没做到……
这些天来,敖丙一直处于这样一种极度自责且带有些恐惧的情绪里,修炼也无法静心,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而每到这时,脑海中响起的那句「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却总能将他拉回现实。
这是哪吒对他说的——就在活埋陈塘关失败之后,他被他用混天绫牢牢捆起。龙身被缠绕打结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更不好受的,是哪吒对他的手下留情。
为何不刺?
他明明差点害死了陈塘关所有的百姓——其中包括哪吒的父母——真是讽刺,自己原本,还想救下他们的……
为何不刺?!
说真的,敖丙不是很明白,直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哪吒放过他,只因为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而他,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啊……
却要毁了他的家……
他真的……还配当他的朋友吗?
敖丙不知道,可哪吒看起来却是丝毫不在意,今日也仍旧一大早就拽起了太乙真人,去为他寻找肉身。
这……值得吗?
“敖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