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七年

孝贤皇后移柩景山后不久，娴贵妃就告病了，加上因之前办事不力难担大任而被剥夺宫权的纯贵妃，之前被分薄出去的权力全都在孝贤皇后崩逝后迅速收回了承乾宫皇贵妃手里。

众人眼见如此，心里自然都有一番成算，普遍认为这是娴贵妃为助自己姐姐登临继后之位而做出的退让和扶助之态。就连皇帝，也是这般看法。

可等他怀着对往日旧事的些许愧疚而往翊坤宫探望之时，却见如懿当真着了风寒在卧床休养，连女儿璟媖都让如懿暂时移到了海兰的延禧宫去住些日子，免得过了病气。

闻着翊坤宫里弥散着的苦药味，皇帝瞧着如懿苍白着脸说两句话就轻轻咳喘的虚弱病态，他神色温柔怜惜，亲自喂药，有些经年的旧事也被他在闲聊里重新翻起。

“孝贤皇后在时，朕总想着她做下的那些恶事，你姐姐也好，哲妃也罢，都遭过她的算计，你姐姐尚算有福运，虽七载无子，终归还是为朕生下了贵子；而哲妃是她的族妹，却多年为她所不容，最后母女俱亡，身后只余一个下永璜。“

药虽咽下，嘴里弥漫的苦意却不散，如懿轻蹙眉眉尖靠在床头，听着皇帝褒贬着自己的元后，心知他还有话未尽，并不急着搭话。

果然，皇帝继续道：”另外，你与慧妃，这些年来也受她戕害，子嗣缘薄；而她这样的忌讳着别的女子为朕诞下子嗣，可自己的子女却也没有照管好.....为妻为后为母，她都失职尤甚。”

如懿听到这里，想起这些年来种种，固然有富察琅嬅心胸狭窄之故，可阴毒计俩多出自金玉妍之手，皇帝如今将一切归罪于富察琅嬅，皆是自己姐姐一手引导布局。

她自己只想要恩是恩，怨是怨，人死罪孽散；可对姐姐而言，为了报仇，金玉妍固然要杀，可更重要的是扳倒富察氏这座名为“元后”的大山，让她生前死后都不能再挡“继后”的路。

恩怨情仇，总要为身家让路；人心喜乐往后挪挪，因利益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想成为皇后，成为做这个紫禁城里最后的胜利者，都要这样自苦吗？‘想到此处，如懿满心涩然。

如懿不由为富察琅嬅说了句公道话，“先后或许德行能为皆不如您意，可她已经尽了全力。”

富察琅嬅，只是天资心性就到了那里，能力不够又常年不安，连自己都虚浮着觉得没着没落的，又谈何坐镇中宫稳定人心呢。

皇帝闻言一笑，却是冷嘲之意，他牵起了如懿保养极好犹如二八少女的双手，玉指纤纤，宛若当年，“已经十七年了，如懿。当年的青樱接过那一柄玉如意时，还是青葱少女，赠你玉如意的人，也还只是先帝的四阿哥。”

“朕一直在想，先帝若是神灵有知，知道了他为朕选的富察氏是那样一个毒妇，会不会后悔当年从你手里取回玉如意之举。”

如懿眼眶一热，纵然这些年来为这个男人多次薄情之举伤心失意，可闻听此言，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那个一心一意在城墙上殷殷嘱托暗自期盼她去参选福晋、然后娶她为妻的少年郎。

她心里微动，满腔柔情欲诉，可正要开口，耳边却想起了长春宫里姐姐那番话。柔肠百转，话到嘴边却还是改了口风，她轻声说道：“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缘法，臣妾当年若成了您的嫡福晋，那姐姐就不会入府陪伴在皇上身侧了。”

她望着皇帝，真心说道：“皇上，臣妾的姐姐是当年满洲最好的女儿，八旗里最具盛名的格格，才名艳名，一时无匹，她担得起这个世上最耀目的荣华。”......也值得更好的出路，而不是被那个先后参选两位阿哥嫡福晋之选都落选的妹妹给拖进“妾妃”这个身份里，将怨恨和委屈藏在心里十七年后，还要自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