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海金梁

“这是你的大喜啊，你应该高兴才是。”

　　第二日，送走了大部分前来恭贺的嫔妃，青桐与单独留下的慧妃这样说道。

　　慧妃不可思议地望着青桐，“是你让我下手轻些，我还当你另有打算，如今出了岔子，你倒轻松淡定。”

　　“他死不死的无关紧要。”青桐说得是马齐的幼子。

　　“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慧妃一顿，“我额娘既然已经收到了消息，富察家再晚，昨晚到今晨这段时间，应该也已经知晓了。”

　　“这是自然。”青桐捡了手边果盘里的一枚青果，细细闻着天然香气，心懒意舒道：“马齐是富察家如今的架海金梁、擎天玉柱，他这个族长的宝贝幼子没了，谁敢不将消息速报京城。还是在你阿玛的治下没了，事涉长春、咸福两宫，谁敢轻忽？”

　　慧妃有些不安，“我阿玛他——？”

　　青桐瞥她一眼，淡淡道：“做都做了，没得后悔了。”

　　“我当然不后悔！…我只是不想牵连我阿玛。”

　　青桐冷笑一声，戳破了慧妃心里那层温情脉脉的假象，“令尊历经两朝，纵横官场数十余年，做官的年限比你我长到如今活的时间都长，因为他会为了帮女儿泄愤，就去做这件事情吗？”

　　慧妃猛的起身，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去年十一月，皇上正式恢复启用军机处，甚至在先帝当年定下的基础规制上又加权柄所辖......令尊也入了军机处行走。他没告诉过你吗？军机处那地方可以有很多人能爬进去，军机大臣只有六个席位、军机章京却有整整十六个席位......但能真正掌握话语权、领头的，能有几个？”

　　青桐点明形势，与慧妃剖析清楚，她道：“这些席位满汉还要约定俗成地各分一半……如今，汉臣里的领头羊就是张廷玉；而马齐退后，满臣们则隐隐以讷亲为首。”

　　“张廷玉汉人儒学出身，支持正统嫡长乃是他立身立言的根本所在，所以他自先帝一朝便与当时的宠妃、如今的太后早有龃龉；而讷亲却是太后的族亲，更是太后的倚重之人。”

　　“而马齐，则是皇后的靠山和血亲。”

　　一方是汉臣的势力，一方是太后的势力，更有一方是代表了后族的势力。

　　说到这份上儿，青桐望着慧妃道：“你总该明白了吧？”

　　慧妃满目尴尬，摇了摇头。

　　青桐别过头去，心下颇有些无力。

　　“那我就把话跟你说的再开些。”

　　“令尊如今处境尴尬：他本是汉人、却已抬旗，满洲不认他，汉臣那边也八成与他若即若离……他身后除了这些年积攒的人脉，恐怕并没有振臂一呼的地位和优势让人心甘情愿拱卫在他左右……一个手底下没人，至少是人才不够的军机处臣子，他就只会是块布景板……他若要摆脱这尴尬的处境，势必要先将水搅浑。”

　　青桐将手里的果子扔回果盘，低语道：

　　“第一，张廷玉和马齐都是皇后的拥趸；可马齐却也和讷亲同为满洲八旗臣子的代表……在两方之间，马齐是桥梁，也是平衡……可若有朝一日，这座桥突然倒塌了，翻起的波浪足以引得两方不安……

　　第二，马齐这些年来虽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可他的族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影响力丝毫未减。但若他死了，至少皇后的亲兄弟们要为马齐服齐衰一年，已入仕的没了提携，还没入仕的那些基本这一年都没有可入仕的机会——大清皇帝向来以孝治天下，天底下想做官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用几个连亲叔叔亲伯父死了都不愿意守孝的人呢？

　　那么空出来的席位就会变成香饵，到时又会有一番争夺。”

　　青桐望着慧妃道：“济宁治水已初见成效，不日便是令尊功成名就之时…在这种时候，挡路石，当然是能踢多远踢多远；与此同时，水越混，他的功赏升迁就不会那么招眼，他也就越安全。”

　　“你是你阿玛的女儿，他会不会如我所说的那样做，你心里想你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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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谁都有他想要图谋的东西，封建时代，能为女儿考虑周全的爹，凤毛麟角；贪权爱势的雄性动物，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