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二

　　听见她们进来的动静，正在低身轻哄永玙的青桐抬眸瞧了一眼。

　　看清了三人脸上未收住的神色，青桐对着永玙的奶嬷嬷布氏笑道：“你伺候四阿哥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布嬷嬷能从旗下包衣里被挑中伺候贵子，是知道眉眼高低的。眼见几位娘娘的心腹进门，贵妃又开口打发了自己，自然不会再杵在这。

　　“谢娘娘体恤，奴婢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伺候四阿哥。”

　　青桐含笑点点头。等布嬷嬷出了门，青桐也不急着开口，依旧是轻轻摇晃着怀中孩子的姿势。哄得永玙睡熟了，方才道：“都收一收脸上的颜色吧。承乾宫是咱们的地儿，可人未必全是咱们的人。”

　　三人一凛，皆肃穆了神色颔首应是。

　　叶心和惢心各自低了头回到自家主子身后站好，弦心见茕岚在一旁伺候，并不需要自己留下，福身行礼便要退下。

　　却听见青桐开口道：

　　“如懿和海兰去长春宫送了嫁；你们更是全程跟着送莲心进了新房，吃了杯喜酒。都说说吧――瞧下来，这是一桩好姻缘不是？”

　　当然不是。

　　在这明德堂里呆着的，谁能昧了良心说这是一桩好婚事呢。

　　终究是嫁给了个太监作对食，皇后所谓的风光大嫁如何比得了民间明媒正娶的三书六礼？

　　弦心三人把握不准青桐这般问究竟是何意，如懿亦同海兰对视一眼。

　　还是海兰斟酌再三，道：“姐姐，皇后此举所图为何，咱们都是明白了的。可莲心是皇后之人，又已经嫁了，木已成舟，不必再提了吧？”

　　如懿颔首赞同。她心里自然同情莲心，可长春宫里事，只为避嫌也顶好不要沾染。

　　青桐一笑，不置可否。

　　将怀中的孩子在身旁铺设好柔软毯褥的暖炕上安置妥当了，方才从容地直起身来，对着海兰笑问道：“你说，你知道皇后此举所图为何？”

　　海兰点了点头，嗤笑道：“原还能拿着宽仁贤德、不妒不争的牌坊做样子，如今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青桐道：“知不知，她都是皇后。谁还敢说到她面上去不成？”

　　海兰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也是。中宫皇后意图窥伺帝踪，皇上和太后都不在意，咱们也确实别开口的好。不然平白被人抓了话柄不说，还枉作小人。”

　　青桐端然一笑，婉声叹息道：“帝后一体，同心同德，是好事。”

　　这话说的好似没什么问题，仿佛是真的欣慰于大清帝后同心。可海兰细想想皇帝的性情，却品出了些意味深长来，自嘲道：

　　“是我痴了。皇后母仪天下，是大清的颜面，也是皇上的颜面。无论何心，皆是善心，无论何行，具为善行。皇上如何会不成全？”

　　即便真的心有怀疑，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把事情摊开，反正左右也就是一个莲心的终身，皇帝不会在意，他也从不相信一个小小女子就能拉拢住王钦。

　　因为他自己就是凉薄到底之人。

　　海兰垂眸，心底叹息一声。

　　一旁的如懿却是眉目黯然。她心系皇帝，将皇帝视作夫君，即便受过了许多磋磨，如今也不肯死心。帝后同心，可她却与皇后有大仇，若真有两相对峙之时，到时又是情何以堪？

　　青桐坐在上首，看着如懿的脸色，心知她还是执迷不悟，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可悲。狠了狠心，状似不经意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皇上护着皇后，天经地义的事儿。咱们也别吃心，我如今有了永玙，整颗心都牵扯在这小人儿身上，这才明白，到底自己有个孩子最要紧，凡事多念着他些，余生也就好打发了。你们也到底早日遇喜的好。”

　　海兰谢了青桐的好意，可她对皇帝淡淡，这个话终究也没听进心里去。

　　可青桐这话原就是说给如懿听得，直往如懿的最痛处扎下去。果然，如懿听了‘遇喜’‘孩子’这些字眼，神色愈发难看，但也再不见半分迷惘。青桐看她的两尾护甲狠掐住腕上早就清洗干净的莲花镯，眼底眉梢全然是对着皇后的痛恨。

　　青桐见此，微微颔首。

　　这就是了。不切实际的情思，不堪托付的丈夫，最后只能落一个不见天日的结局。这吃人不见血的宫廷，还是恨能比爱支撑着人走的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