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山河莫复离【十】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誓要夺去太阳最后一寸栖身之地，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沉甸甸地，置身其中，轻易便能撞出一身水汽。慕容离立于议政殿前，目光越过浓云极力追逐那仅存的一丝明旭。他的好运仿佛都在人生最初的十六年里用光了，否则怎会经年在阴暗中浮沉。即便有幸触及光明，却也禁不住他一身严寒，悄然退却了。

瑶光复国迄今整整一年，仅仅一年，大大小小的战乱不计其数，未免与他休养生息的初衷相悖，只是他从未后悔过复国。从阿煦的慨然一跃开始，复兴瑶光的重任便刻进他骨血，无法泯灭，即便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不愿放下了。

慕容离轻叹一声，抬步走下阶梯，只匆匆留下一句，“不必跟着。”

“王上，就要下雨了，您去哪儿啊。”身后的侍从一脸担忧看了看天色，碍于王命却只能将抬起的步子收回去。庚侍卫回宫了，他得先去告知一声。

深秋的雨来势汹汹，少顷便劈里啪啦砸了下来，慕容离撑伞走在青石板上，往日喧腾繁闹的街道如今却鲜有人烟，取而代之的是各家门口高悬的铭旌，富足的人家，绯色泛白的布条拖坠着，做成挽联的制式，倒是应景。

慕容离走过每一户高挂铭旌的门廊，指尖轻抚篆刻其上的名姓。他们为国捐躯，可或许最终落不得全尸。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哪怕赌上这条命，也会为你们这些将士，讨回公道。

行至街巷深处，还有一家酒馆亮着昏黄的灯，慕容离心念一动，缓步走上了台阶。

老板娘正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见来者气度不凡，神情却未有几许变化。只是不冷不热问了句，”客官需要点什么？“

慕容离并未介意，只是要了壶最烈的烧刀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闷头灌酒，一声不吭。

老板娘却是个闲不住的，见他不开口便开了话匣子。

”公子，见你气度不凡，怎得一个人出来喝闷酒，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萧三娘也好开导你一二。“老板娘挽起衣袖，以一个知心姐姐的姿态作侧耳倾听状。

慕容离抬眸，一双凤眼中氤氲着水汽，双颊泛着微微的绯色，显然是微醺了。

”你觉得，如今的瑶光同在天璇治下相比，如何？“慕容离明眸灿灿，跳跃的烛光晃在眼里，仿若狡黠的火狐，对视一眼，即便是萧三娘也晃了一下神。

可她旋即就反应过来。

”我当是什么困扰公子，原是因此事，今日你来我酒馆也算得上缘分，萧三娘的往事便也说与你听。“

”家夫原是做药材生意的，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不算富足，却也安乐。可诸侯势大啊，天下哪有太平的地方。终在我上山采药时，天璇踏破了国门，烧杀抢掠，我的夫君，孩子，皆死于天璇人的手里。后来瑶光复国了，那狼子野心的天璇王死了，天晓得我有多高兴。况且当初天璇王只是眼馋瑶光的金矿，哪管百姓死活，如今的日子，却是安稳多了。“

”唔。。。。。。。“慕容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似心情有所好转，扬起的微笑灿若明霞，”谢谢你店家。“

看这架势，其实老板娘很想与慕容离彻夜畅谈，无奈那公子家人寻来，急匆匆地走了。待那两道身影走远了，确保听不到了，萧三娘才道，”出来吧，还藏上瘾了。“

身着劲装的娃娃脸青年从暗处小心翼翼扶着一人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干娘，谢谢你了。“

”少套近乎，报酬呢？“萧三娘抬手给了萧然一记爆栗，一脸的大公无私。

萧然这时才舍得松开搀着的人，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掏着银票，”干娘你省着点花啊，儿子剩下的钱还要给方夜治病呢。“

”知道了，废话一天天的。“萧三娘抓着一把银票忙不迭回房了。

萧然无奈地摇摇头，温柔地轻抚着方夜眼上的白纱。

”这下放心了吧，你知王上心软势必会内疚，我便斥巨资求我干娘做戏，这下该安心治眼了吧。“言语之间多有委屈。

方夜知晓此番是自己理亏，可是急从权，家国存亡之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便柔声道，”嗯，都听你的。“

长街上的两道身影已行至尽头，转向的一霎那，一双凤眸凌厉至极地望向酒馆方向，光影柔缓，是雨夜少有的一方温暖，慕容离释怀一般，唇角微勾。

转头对身边的人道，”不必寻找萧然下落了。“

庚辰不明所以，”国主，为何？“

”不必问“。

庚辰仍是不解，但见慕容离一脸的讳莫如深，明智地选择闭嘴。再回首望向酒馆，却发现灯已经熄了。

嗯，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上帝视角的L君萧然及时赶到，方夜在爆炸中捡回一条命，但是眼睛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