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洇过铠甲,森寒彻骨,在场军士无不默然,只有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乱世,本就是由累累白骨, 淋漓鲜血堆砌而成。
情愫注定不会长久,这满地尸骸,疮痍的国土就是最好的见证。
执明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赤红,眸色深沉。也许此生,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触碰那抹明艳。
“速将你们国主送回王宫。”
庚辰领命,从毓骁怀中接过昏迷的慕容黎,回首深深剜了一眼执明,策马绝尘而去。
透过漫天雨帘,那两人一骑没入宫门,直至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毓骁会突然发难。
执明还在追思他与慕容黎的过往,颊侧便挨了一拳,打的他微微偏头。嘴角沁出一缕血色,旋即被雨丝冲淡。
“毓骁国主这是何意?”
小胖立刻上前一步,拔剑挡在执明身前,一时间,耳边尽是佩剑出鞘的声响。
执明随意抹去唇角的血色,抬眸轻笑一声,示意天权士兵收剑回鞘。
听信谗言,攻打瑶光,给仲堃仪可乘之机。他的确亏欠慕容黎,可这份亏欠只能慕容黎来讨。
旁人,不配,毓骁,更甚。
“毓骁国主这一拳,可不要说是为慕容黎出气。”执明缓步上前,在毓骁耳边轻声说道:“因为,你好不到哪去。”
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毓骁瞳孔骤缩,“执明,你不要太嚣张。”
“当年遖宿太师身殒,毓骁国主未查明真相便给慕容黎定了罪,十万大军攻打瑶光,一时间血流漂橹,当时的情境,跟如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执明顿了顿,满意的看着毓骁青了脸色。
“毓骁国主,你又比我高尚多少呢?”
一直悔过,最想掩盖最想补救的事实被生生揭开,毓骁羞恼,再一次挥拳砸向执明,却被半道拦下。
“怎么?毓骁国主恼羞成怒了?同样是被蒙蔽,你有什么资格替慕容黎出头。”
执明多年的混吃等死,早就练就了一张利嘴,句句直击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毓骁哪里是他的对手。
仅是一瞬间恍惚,执明却挥拳而上,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处,佩剑丢在一旁,用最原始的决斗方法,一招一式直奔面门而来,发泄满心的怒气和怨气。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却不见停歇。
半晌,毓骁躲过一记拳风,轻笑一声,在这肃杀的氛围之下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你笑什么?”
“我笑慕容黎真傻啊,在遖宿还念念不忘的旧主,轻易就能取信佞臣,与他刀兵相见。”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执明紧紧攥住毓骁的衣领,双眸泛红。
那人在遖宿的日子里,总也没有消息,良久盼回的书信却是彻骨的冰冷:
天涯无归意,归期未有期。
可如今毓骁却说念念不忘......
执明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超出了预期,偏离了轨道,便再也回不去了。
“执明,你知道吗?慕容黎在遖宿时,为你绘制了整整一箧的丹青。每一幅画上都有一行字。”
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我是真的嫉妒你啊,那么风光霁月的人,仅是为了知遇之恩,便处处护佑你这个草包国主。”
身边良久没有回响,这一系列的真相向他砸来,执明早就被震在原地。
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呵,可是谁又能知道,之所以那么容易便被蒙蔽,最深的症结只是一句天涯无归意啊。
他的确是个草包,不会舞文弄墨,可如若知晓这句诗的含义,就走不到如今的地步。
是什么混进了雨水,蜿蜒流进了嘴里,那么酸涩。
执明双膝一软,跪在这片焦土之中。
也许这一场战争本可避免。
也许阿离来他营帐是真心求和。
可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场征战中丧生,他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没有骆珉,还会有其他佞臣,失去了信任,他和慕容黎之间的感情,还能维系多久呢?
方夜死了,慕容黎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天地默然,没人会回答他。只有这一方寂寥的废墟,暗暗昭示着既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