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已经是早晨了。

阳光洒落一地，你盯着自己的红色绣鞋上的耀眼光亮，揣测着太阳应该升的很高了。

你守了一夜，算是遵守了规矩。

雪儿郡主，奴婢们送热水来了。

屋内传来了两三个丫鬟走动的声音，其中一人对着你说道：

丫鬟郡主，不如将喜帕取下梳洗吧。

已经过了大喜的日子，你要面对的是新的生活。

你伸出手，抓下喜帕的那一刻，屋内明堂堂的光线，几乎要将眼底刺伤流血。

杨槿宁王爷跟王妃，还未起身么？

你转过脸去，淡淡问了句。

丫鬟方才去看的时候，还不曾。

她委婉回应。

从丫鬟们的口中，你听说了，昨夜宴客临门，一个个称喜道贺，好不热闹。酒席人满为患，也是快到一更天，才全部散开了。

他的大喜之日，自然喝了不少酒，晚上是他与她的洞房花烛夜，免不了要花些体力。

缠绵悱恻，哪里会起的早？

雪儿迟疑了半响，才支支吾吾道：

雪儿郡主，这身嫁衣，也该换了。

你笑了笑，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想象过无数回自己要嫁人的姿态模样，却也是头一回仔细看过。

身上这般鲜红欲滴宛若血液决裂鲜明的颜色，衬托得你这般不同。黑发盘得高高的，端正镶嵌着金钗珠花，耳垂上缀着豆大的珍珠耳环，立领之上，缠绕三圈翠玉串珠，手腕戴着两个沉沉的龙凤镯，更显得浓墨重彩。

听说吴家的嫁妆，是用五匹马运来的数十个宝箱，无以数计。

听说王妃头上戴着的那一顶凤冠，是娘家专门为她打造的，融了近百两的黄金，镶着几十颗璀璨的明珠宝石，即便在夜里走动都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华美珍贵。

…

鹿行风一走进雪芙园，看得懂眼色的下人已然低下头默默离开。雪儿刚从厨房端着早膳踏入园子，见到王爷的身影，也不敢再前。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细微声响依旧惊动了深思的你，你猝然站起身来，朝着他深深俯下身去，行了礼。

那是你的命。

他不会成为你一个人的丈夫，你早就不曾奢想。新婚燕尔，正妃若是被冷落，你未来的路就更不好走。

他只是，你注定要与别人分享的一个人。

他愿意在新婚之后第二日探望你，就已经不算绝情。

杨槿宁妾身给王爷问安。

鹿行风免了。

他一掀衣角，稳当坐入花梨木椅内，见你有些拘束，再度瞥视了你一眼。

杨槿宁妾身正等着丫鬟送来热茶，待会儿换了衣裳就要去锦梨园给王爷王妃敬茶。

你察觉到他注目的视线，默默抬起眼眸，温柔又懂事。

他面色一沉，眯起眼眸，你的过分谦卑，小心谨慎，让他都挑不出一颗刺来。

桌上的几盘冷菜瓜果点心，丝毫未动。仿佛是因为早就预兆你不会有机会与他一道享用晚宴，菜肴称不上精致，下人准备的颇为敷衍。

他的眸光猝然冷意十足，打开白玉酒壶壶盖，送到鼻端下一嗅，眉头皱的更深——就连这酒，用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一壶的低劣赣酒，而锦梨园的酒，却是价值百两的玉秀。

见他径自开了酒壶，你安静走到桌旁，从他手边接过那一壶酒，将小酒杯斟满。

清晨喝酒自然不好，但或许他不过要遵循走过场的规矩。你如是想。

京城有这样的说法，新婚夫妻若喝不上一杯交杯酒，迟早感情淡薄，各自分飞。

他凝望着你贴心倒酒的姿态，猝然站起身子，长臂一伸。

他从背后，抱住了你。

你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壶，眸光黯然，就这般被搂抱着的时候，不禁颤栗着缩着肩膀，宛若狩猎场受惊的小鹿。

但这回，你不曾出手推开他，拒绝他的亲昵。

你们已经是夫妻了。

却在下一刻蹙眉，呼吸之间蔓延着他身上淡淡的牡丹花香，高贵的味道，让你很难不留意。或许，是昨夜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他就是用这双手，这个身体，与别人享受了人生最美丽的春宵之后，还可以紧紧拥抱你。

你抿唇，眼底迎来一片惊痛，但也仅仅是逆来顺受。

他扳过你的身子，欺身向前。

他的手掌像是带着火，只觉得隔着丝绸里衣煨烫着你的肌肤，你睁大着眼眸，眼底不无慌乱。

他猝然一抬你的腰际，把你拥入自己怀中最深处。

他不再有过火动作，只是停下来细细审视打量。

你穿着嫁衣的模样，跟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只是碍于身份，嫁衣上不曾有过多坠饰和纹理，只是在胸前绣着七彩花纹。血色襦裙之下，那双同色布料的绣鞋，依旧穿得好好的。床榻上的两条红色锦被，整整齐齐地叠在一旁，那一对瓷枕，放的位置也不曾挪动半分。

他冷着脸伸手拨开你额头上的刘海，才发现你发髻上的钗子珠花，也不曾卸去一个，发丝一分不乱。

仿佛，此刻便是新婚夜……

他的手顺着你的面颊移下，妆容依旧宛如昨日精美，唯独眼底淡淡疲惫，让你不若新娘子一般精神奕奕，总要黯然些许。

你整整一夜不曾入睡。

你维持着端正的姿态，坐在床沿，直到天明，才下来走动。

你并非在等待，只为无愧于心。

你既然进了王府，就会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天，谨守妇德。即便他分身乏术，至少你自己记得，那是你的新婚夜，哪怕夫君不来，你也不能毫无教养地倒头就睡。

没有爹娘教导，你也不会丢杨家的脸。

他黑眸一闪，蓦地攫住你的下巴，贴上你的唇，且不满足浅尝辄止。

追风王爷，该上早朝了。

门外传来扫兴的话，让一切都戛然而止。

你像是小兔一般从他的怀中灵敏离开，扣好嫁衣上的盘扣。见他起身，主动走到他的身前。

下人送来了叠的整洁的官服，你为他解开常服，换上官服，系上腰带。正要为他扣好颈脖处最后一颗盘扣，他却大手一挡，利落扣上，冷淡转身。

他在你平静的面容上，竟看不到一丝遗憾和惆怅。仿佛这个新婚夜，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冷着脸离去，你只是默默目送，转身，走入屏风之后，褪下一身嫁衣。

坐于铜镜前，以清水洗去残妆，只着白色绸衣的你，才觉得镜中的那个人，才像是自己。

伸手抓紧衣襟，你突地紧闭双眼。

方才他碰你的时候，你甚至都不敢喘气，心跳的太快，险些以为自己挺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