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洪州满脸笑意,内心大喜,却还是回复得体。
吴洪州要是行风殿下不嫌弃小女任性妄为,那自然最好。
皇太后行风,你瞧瞧,这谨言还未嫁过门呢,吴大人就不放心了。
太后笑声爽朗,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鹿行风既然吴大人生怕娇贵女儿在王府吃苦受气,如此不放心,那就算了。
鹿行风说完这一席话,默然的决绝,让所有人的笑,都僵在脸上。
他不经意瞥过你的脸,却看不到你的真实表情。
你依旧低着头,白玉碟子里,已然又剥开了一个橘子。
呵,她的平静,只是伪装,故作镇定罢了。他如此想到,冷冷收回目光。
皇后碰了壁,面容上的默然从容,也尽收眼底。
吴洪州干咳几声,猛地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借此化解如今的尴尬。碍于鹿行风的身份尊贵,他也说不得什么。
皇太后我们行风有时候看起来,还真是不解风情,吴大人,你也要教导女儿学会跟无趣的人相处才对。
这时候,还是太后出来和事。戳破鹿行风的缺点,众人见氛围松懈下来,才暗暗舒了口气。
吴洪州挤出了笑容,连连称是,太后和皇后都为自家女儿指了条享受荣华富贵的明路,他也只得压下心头火气。
接下来的宴席,各自分散开来,女眷们也难得团聚到了一起,谈得愈发欢乐。
太子妃主动拉过你,两人一道坐着。因为年纪相仿,太子妃又大方热情,很快就让你打开了心防,聊得热络,一见如故。
鹿知年你们两个,又在说本宫什么坏话呢?
太子看着两个女子如稚童般交头接耳,不禁也挪了位置,笑弯了明朗的眼。
夏侯柔槿宁说,殿下小时候忘了背书,还被太傅罚着面壁思过呢。
夏侯柔殿下,可有此事?
夏侯柔笑着,嘴角溢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鹿知年这慎宁,好几年未见,怎么一见面就要当着太子妃的面揭本宫的底呢?可要讨打了!
鹿知年故作怒气,却又压不住脸上的笑,太子妃又拿手指捅了捅你,两个女子便一道笑出声来。
内心多久的压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才彻底消失。
你与他们一道谈笑风生,太后皇帝和皇后接二连三离开,你们说起话来,也就愈发大胆了。
鹿行风正欲起身离开,却猝然停下,他觉得不可思议,剑眉也因此轻蹙。
他看见,对面的位置上,坐着李煊。
他其实跟他并不熟悉,李煊出身世家名门,李家几代都出过文官,在朝廷上也有一席之位。李煊为人正直,也为皇帝重用。二十三岁就为钦差大臣下江南,整治了南方官场,往后的位置,更是不能低估。
他紧紧盯着李煊,倒不是因为二人许久未见,而是,他顺着李煊的目光望去,薄唇越抿越紧,黑眸愈发阴鹜起来。
李煊关注的姿态,是鲜少有过的热切,除了对待国事,他几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
而这样的臣子,正在看你。
你换了轻松的坐姿,与太子夫妇一道盘腿而坐,谈着往日童趣,你不再拘谨,从容应对。
鹿行风蓦地紧了紧拳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就在那一刻,他的耳边,响起了太后曾提过的那些话。“这回她回来了,哀家总也要补偿她。放心,哀家不会把她推给你的。”
他意识到,太后要把你,亲自推到李煊的怀里。
这一场宴席,真不简单。
左右夹击。
一石二鸟。
他转过头去,眸光锁住眼前的夜色。那双原本就深邃的黑眸,变得愈发冷沉。
鹿行风拂袖而去,俊挺的背影,很快就融入夜色。
追风王爷。
一出宫门,追风就在外迎接。
他翻身上马,干脆利落,一手扼住了缰绳,突地想到了什么,侧过脸问他。
鹿行风你上回说过,有关她的传闻,说来听听。
追风很快意识到,主子口中的她,究竟是谁。他不敢隐瞒怠慢,将自己所知的实情,全盘托出。
追风据说她入宫的时候,是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孩儿见太后,宫里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除了他,鹿行风。
冷然的神色,陡然变成诧异。
他直到今天,一直被蒙在鼓里。
早已嫁作人妇?还有了孩子?
那自然就是在关外的事了,当了一年的官婢,恢复自由之身后,就在那里相识了别的男人,更为那男人产下子嗣?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来,在街巷相遇的那一日,你曾经说过。“往后,不会再那么做了。”
他诧异,你眼底的决绝,竟然不是装出来的。你居然是真的死心塌地,早在一年以前。
他诧异,该是何等的绝望,该是何等的坦然,你才为其他卑微的男人传宗接代。他诧异,你竟然连一点宗族的自尊心,都没了。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之内,激起万丈狂浪。
他记得你韧性如野草,春风吹又生。无论之前他何等冷漠,你都不曾放弃。
他诧异,你的韧性呢?你那令人厌恶至极的自信心呢?你那不可一世的傲气呢?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眉梢压着困惑,话一出口,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问的。
鹿行风那个男人什么来头?
追风属下不知那人背景,不过好像是死了,所以才会独自抚养孩子。
追风据实相告。
他想不到,三年之后,再见你杨槿宁,居然已是一个年轻遗孀?
怪不得,太后皇后看你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若没有皇室的施舍,你只是个有过去没有以后的人。
是一个,被牺牲了女子最美好最珍贵那段年华的人。
鹿行风她跟李煊,还真是相配。一个没了妻子,一个死了男人。
他的右手紧紧扣住粗糙的缰绳,眼底只剩下薄凉的阴暗,马鞭一甩,他疾驰而去。
他觉得,知道了你的过去,任何男人都会退缩。李煊也绝对不会成为男人中的例外。李煊绝对不会,伸手选择你杨槿宁。
狩猎大会,如期而至。
今日风不大,太阳正好,晒得空气也暖洋洋的。
你站在夏侯柔的旁边。好在她虽然出身名门,却毫无太子妃的架子,见了几回面,感情已然熟络。
虽然明知道夏侯柔身份高贵,你和她走的近,或许又会惹来非议,但你还是渴望有一个人可以亲近。
你无法否认,在最为孤独寂寞的黑夜,你也曾暗暗羡慕夏侯柔,在最好的年华,能够遇到一个喜欢自己的真命天子。
其他女眷之中,唯一相熟的,便是娇兰郡主,只是从年少时,你们就是死对头。
你这两日听说了娇兰现在的处境,娘家没落大半,她找的贵族少爷生性风流,成亲不过一年,就用善妒之名,将她驱逐出府。堂堂郡主,沦为下堂妻。如今也只能在娘家,勉为其难过活。
三年来,彼此都成长许多。曲折坎坷,却又各自寂寞。
倚靠在熙贵妃身眫的,便是吴家的独女,吴谨言。熙贵妃是吴家人,与吴谨言是表姐妹,吴家家财万贯,更有最当红的贵妃给皇帝吹枕边风,那吴谨言的身价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而当你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还是受了惊。
在周师傅的店里,那个娇蛮的大小姐,正是她。
如今她身上披着的,便是那件白色斗篷,丝绸系带打了个蝴蝶结,荡在心口。看似淡雅的斗篷,周边镶着一圈浅灰色的狐狸毛,样式的确是别致极了。
德庄皇后谨言,上次你怎么没进宫?
皇后笑脸盈盈,柔声问道。
吴谨言回皇后娘娘,那几天我正巧生了病,大夫叫我在家休息,实在没有办法,才不能入宫。
熙贵妃我这堂妹,从来都是身子娇弱,一有个风寒受冷的,吴家可就要乱套了。
熙贵妃忙着打边鼓,绝美的面容上,笑靥绽放。
德庄皇后是么?
德庄皇后本宫可不曾听过,谨言如此娇弱,不知往后为皇家繁衍子嗣,是不是也要些磨难。
皇后毫无痕迹挑眉,转眼望着年轻美丽的熙贵妃,仅是一眼,就让她变了脸色。
皇后是在警告熙贵妃。
因为再娇贵的人,若得不到自己的扶持,也绝不可能与皇家结亲,成为堂堂王妃。
吴家也好,贵妃也罢,无人可以放肆,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