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萧卓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萧何，语气十分平稳，“你如何看待萧焱谋反一事？”

萧何双手不自觉的微微使力，但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臣弟为他感到可惜，但是他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萧卓微微挑眉，看不出他对萧何的话有何反应。“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眼神中充满困惑，“五弟之前的人，一直以他马首为瞻，可是当日在朝上却不曾见他们为五弟辩解过一句话，甚至就连求情都不曾。我仔细打听过后，听说他们那天早上都收到了一封匿名来信，因此得以提前得知一切，而寄信的人却是六弟身边的乔伊。”

萧卓将手中的热茶微微颠荡，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六弟觉得这封信是谁写的呢？”

萧何不慌不忙的说，“信是我写的，皇兄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否则也不会急忙过来兴师问罪吧？”

见他不隐瞒，萧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气息，“原因，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值得让你那样做的原因！”

萧何穿上鞋子，他缓缓站起身，静静地看着萧卓，冷声道，“皇兄不也有事瞒着我？生于皇室，皇兄有自己的顾虑，而我也有自己的考量！既然皇兄之前选择对我做的事情视而不见，为何此时却又不愿意那样做了呢？还是说，皇兄觉得萧何已经威胁到皇兄的地位了，所以不愿再信任我了呢？”

萧卓难得的露出困惑的表情，许久，他突然轻笑出声。

萧何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有些不太理解他为何发笑。“皇兄这是看不起我？”

萧卓收了笑，挑眉看着他，“所以你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要证明你比皇兄我优秀？还是说，你在意的是那个皇位？”不等萧何回答，他又自顾自的开口，“不，皇位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应该还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仅仅只是想要引起别人的关注吗？萧何，在你眼里，人命算什么？皇兄的信任又算什么？这些都仅仅只是你眼里的筹码吗？”

萧卓一连串的问题，让萧何有些慌乱。

但是即使他无法反驳萧卓的话，他也不想表露出来丝毫，因为他不想让萧卓看轻他。

萧何冷冷一笑，“皇兄，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一个需要你保护的人，还是一个让你觉得愧疚的人？”

这段话是萧卓不曾料想过的，他一直以为萧何仅仅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罢了，哪怕他在暗中处处与他作对，哪怕他瞒着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但他也仅仅只是认为萧何只不过是在为他离京多年而生气罢了，可是却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有脾气有自己考量的皇子！

或许，这些年真的是他忽视了萧何。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甚至比他还要有城府，还要有心计。

面对萧卓的沉默，萧何整个人十分的害怕，这次正面交锋，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的，同时也是他一直以来害怕面对的。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几乎不假思索，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利弊考量。

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即使他再后悔，他无论如何也都无法回收了。

萧何不自觉的紧握住双手，内心早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萧卓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他回味起刚才热茶的味道，茶水味浓不苦，收敛性强，回味甘爽，口感浓厚而鲜爽，含香有活力。但这些口感，如果没有沸水的浸泡，是不会体会到的。

而萧何就如同这些茶叶。

一直以为他都习惯性的将萧何视为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却从未想过，这种保护究竟是不是萧何所想要的。

不经历风雨，如何才能见彩虹。生于皇室，如果不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打下一片天地，那么萧何最终只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哪怕有他为他开辟道路，他也无法长久的生存下去。

萧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不急不慢的开口，“萧何，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能够在这朝廷中立足吗？”

萧何一愣，他没有想过萧卓会突然这样问他。他恍惚回答，“能吧？”

萧卓抬头，他紧紧盯着萧何，冷声道，“真的能吗？”

萧何整个人清醒过来，他面带微笑，沉着冷静的开口，“绝对能！没有皇兄的帮助，我如今不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权力吗？”

萧卓微微点头，他站起身，冷声道，“既然你想要我正视你，想要我将你视为自己人，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够让朝廷中的大臣同意你参加朝会，那么我就答应你。”

萧何有些意外，他不确定的问，“皇兄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为了皇位才这么做的？”

萧卓笑了，他看着萧何，眼神中有些不屑，“那种东西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枷锁，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算的上是负担。坐上皇位，你失去的永远比拥有的多。所以皇兄我从不认为你是真心想要那个皇位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但是，有一点你需要记住。从此刻起，我不会再出手帮助你丝毫，甚至我还会阻挠你，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一个人来面对。也就是说，你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萧卓转身准备离开，双手碰到门沿的时候，他又开口补充道，“萧何，还有件事你需要明白，人命虽危浅，但人命却可贵。今日你所做的一切，终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他垂眸，眼神变得有些悲伤，“我本想让你的双手干干净净，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如今皇兄只愿你不要变成第二个我，”他无奈叹气，“有太多的生不如己。”

他说完话便推门出去，留下萧何一人呆愣在原地。

“生不如己，”萧何喃喃自语，那一刻他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深意，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个词语将会陪伴他终生。而皇兄，却永远卸下了这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