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有轻质物体撞击地面，听上去质地柔软，大小适中，女士手提包？不，滚动的声音，柔软又坚硬至可以滚动，不是塑料也不是金属的圆形物体，藤编花篮？
“啪嗒、啪嗒。”
靴子踩在泥土上，步伐轻巧，频率很高，正在走过来的人身材矮小，体重较轻，是未成年的孩童？
他走出去，高大的身影鬼魅般隐在夜色里，直到靠近才被察觉，低头捡东西的女孩看上去完全僵住了，甚至忘记尖叫——杰克有些满意地放开口袋里摩挲手术刀刀柄的手。
如果这孩子尖叫起来，比起粗鲁地伸手捂她的嘴，他当然更倾向于直接割开她的喉管，但灭口本身便称不上优雅，更遑论灭口一个孩童，不论她是权衡之下没有出声还是干脆吓呆了，她保持安静的行为都让他心情不错。杰克对女孩露出一个微笑，作为她替两个人都省了些麻烦的赞许。
不过她没有看到那个微笑。
她已经直起身来——确实不太高，大概只到他的胸口，不过相对她的年龄来说还不错，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女孩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的脸，只望着他衣服的下摆或地面，手紧紧地揪住花篮和刚捡起的一枝玫瑰。
他们同时开口又停住。
“你——”
“先生——”
丽莎被他的声音整个惊了一跳，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杰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生，您愿意把那枝玫瑰送给我吗？”孩童的嗓音清亮，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着，但吐字清晰，她指着他的脚边，那里躺着最后一抹火红。
杰克意外地注视她，女孩的身体在他的目光下也开始发抖，然后她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努力冲他绽出个笑容。
于是杰克笑了。
“当然。”他俯身拾起脚边的花朵，轻柔地拂去泥土，然后随手从衣袋里掏出两个先令递给她，丽莎睁大眼睛，慌乱地向后退，“不，先生，不用……”她忘了巷子狭窄的地形，狼狈地撞了下墙壁，这一撞让孩子停顿几秒，然后她找回了镇定：“一便士就足够了。”
“不。”杰克轻巧地把两枚硬币丢进她的花篮：“篮子里全部的玫瑰，我都买下了——我只要这一枝就好，其余的都送给你，可爱的小淑女。”
丽莎手中的玫瑰被抽走，在瘦削指尖灵巧地打了个转，插进绅士胸前的口袋。
“说好了，这一枝是我的。”然后丽莎的草帽一重，本被男人拿在手中的玫瑰别在了小姑娘的帽檐上。“而这一枝送给你——这是约定。”
他有把磁性的好嗓子，刻意放低时如同深红色的天鹅绒拂过耳畔：“花卖完了就早点回家吧，好孩子不该这么晚还游荡在外面。”
丽莎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先生，我要走了。”
她鞠了一躬，紧紧抱住花篮，飞快地向巷子口跑走了。杰克站在曲折的巷子里，听着足音渐行渐远，从容地回身——若丽莎再向前几步，绕过这个转角，就会看见黑色地面上如同颜料般肆意泼洒，大片盛开的暗红。
开膛手注视由他制造出的画面，有些许惋惜——随着生机流逝，那美丽而不祥的红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鲜艳转为暗沉，但他今日得到了一枝玫瑰，花朵优美的姿态与香气或许能抚慰这小小的不快——于是杰克重新端详他的花朵，许久后，嘴角淡淡一勾。
微小的惋惜并未被抚平，反而逐渐扩大，成为某种空虚的遗憾，他莫名有些后悔放走了那个孩子——如果让她白净的面颊沾染上粘稠的红，绿眼睛滚落清澈的泪珠，从一片血污中望来，那样的场景，想必也美丽到足以入画。
可爱的小姑娘，聪明的小姑娘，希望你遵守约定，希望你不要遵守约定。
杰克离开，回到住处，希望在梦里看见一双绿色的眼睛，可以灿烂明媚如阳光下发芽的茎叶，也可以阴郁精巧如雾都夜色中潮湿的青苔。
正上气不接下气地拖着同伴奔跑的丽莎猛然打了个寒噤，维诺妮卡借机用力一拽，拉着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丽莎？为什么突然跑得这么快，你在小巷子里遇见什么了吗？”
棕发绿眼的女孩沉默片刻，清了清干哑的喉咙，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向同伴展示自己握在手里的钱币：“只是一位慷慨的先生，买下了所有的玫瑰，我有些兴奋，想要早些回去。”
“太好了！”维诺妮卡睁大眼睛，惊讶又欢喜地跳了起来：“果然丽莎种出的花最漂亮了，咦……他买下了全部，却没有把花拿走呀？”
她喃喃低语了什么，声音微弱，引得维诺妮卡凑近去听：“丽莎？你在说什么？”
“我说，他大概不需要那么多。”
毕竟他自己就可以制造出最盛大艳丽的红色。
丽莎想起那位先生身上隐约的铁锈腥气，他站在那里，风度翩翩，高大瘦削，雾气围绕他如同拥趸，锋利的铁器气息似乎也沾染了雾气的潮湿，若隐若现引人探寻。所幸她清楚神秘背后是何等的危险，所以她装作冷静，装作镇定，装作毫不好奇，并不去探寻那位先生衣襟上深色的痕迹究竟为何。
她对自己说，丽莎，不要再想那位先生，保持缄默，不要好奇，一朵玫瑰缀在她的帽檐上，像一个约定的重量。
她决定睡一觉，然后彻底忘记这件事情，于是睡意袭来，完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丽莎脑海中昏昏沉沉，掠过最后一个念头——
若世间有永不凋零的红色玫瑰，那么一定会盛放在他的衣襟之上。
END
标题subrosa=undertherose=玫瑰之下=秘密地
起源是罗马神话中荷鲁斯撞见爱神“维纳斯”偷情的情事，她儿子丘比特为了帮自己的母亲保有名节，于是给了他一朵玫瑰，请他守口如瓶，荷鲁斯收了玫瑰于是缄默不语，成为“沉默之神”。
西方把玫瑰花当作严守秘密的象征，做客时看到主人家桌子上方画有玫瑰，就明白在这桌上所谈的一切均不可外传。古代德国的宴会厅、会议室以及酒店餐厅，天花板上常画有或刻有玫瑰花，用来提醒与会者守口如瓶，严守秘密，不要把玫瑰花下的言行透露出去。
所以园丁对杰克说：先生，您愿意把那枝玫瑰送给我吗？实际上是在疯狂暗示我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的，先生你能不能不杀我。杰克同意，于是……买了园丁的花又送给她。
园丁：先生，我的本意不是推销。
杰克：我知道，但还是要给钱的。
因此这篇文其实是卖花小姑娘撞见凶杀现场，与凶手机智周旋最后脱险甚至还成功卖出商品的故事（x）
凶手个人是比较后悔放她走，很期待她不遵守约定的，然后他就能把她带走这样那样了（bushi）
当然就算她遵守约定他也能把她带走这样那样啊（快闭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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