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晚的景色比白日里好看多了，晚风清凉悠悠。把篮子放在边上，源儿伏身在潭边撩了撩池水，池水亲吻手心，身心松懈。

在花界，大家一起浣衣便最喜欢在醴泉水中戏耍。源儿便迫不及待脱了鞋袜，将双腿伸进星光熠熠的潭水中，用脚一下一下地撩拨着水花，好玩极了。

水声湛湛地流淌，四下本该是空寂无人。

润玉白色的鞋履踏来，远远便见身着月白色衣裳在水池边戏水的女子。女子笑声如铃，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在清水中轻晃，说不出的恣意轻悦。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润玉脑中不知怎地就忽然冒出一句亵渎的诗句，差点呛着了自己，脚步顿停。

源儿恰在此时偏头过来，轻轻疑惑，“润玉仙君？”

脚下传来一阵异样，润玉撩开衣角一看，一匝红线缠在他的脚脖子上。

糟了，润玉回身，果然那红衣娃娃脸少年模样的人接近过来，润玉连忙以身挡住后面的源儿，“叔父。”

月下仙人故作生气地板着一张脸，“没良心的小子，有多久没来看叔父了？”

润玉长身玉立，站得格外挺拔，面上挂着见惯了的笑意：“是侄儿的不是，平日里布星挂夜，昼夜颠倒，怕扰了叔父。”

丹朱不满地哼了一声，“借口。”

怎么会呢，润玉机智地转移话题，“叔父今日好早啊，我这还没去挂星，叔父就过来了。”

丹朱不答话，俨然还生气，斜睨了他一眼，看他还打算怎么说。

润玉别无他法，只得收了脚上的红线理顺之后递上去，婉拒道：“叔父莫不是忘了，润玉早有婚约在身，这天蚕吐丝不易，叔父，就别在润玉身上浪费红线了。”

说到婚约，丹朱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这洛霖和临秀几千年几百年都不在一处，哪能凭空生出个闺女来？叔父问你，你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这水神长女一日不出生，你就打算一日不娶亲了？”

千年之前的婚约，此时想来都觉虚无。

偏偏润玉清淡，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叔父，其实润玉并无娶妻的心思，不管哪家的仙子下嫁于我，都会委屈了她。”

“润玉别无所求，能与长夜为伴，自由自在，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就很好。”

胡说，堂堂夜神，天界长子，怎么就能委屈了她们？

说得这么清心寡欲，丹朱瞧了瞧却坏心促起，逗他道：“你就别嘴硬了，一个人长夜衾寒，哪比得上两个人芙蓉帐暖？”

他这话着实呛人，润玉羞赧顿起，哗啦一声水声，像是有巨大的东西翻进落星潭了。

不好。

润玉情急之中忘了掩饰慌忙回身，丹朱也看向他身后。

只见落星潭上水波荡漾，并无异样。

这一天天的，日子属实无聊啊。

见润玉微愣，丹朱宽慰，“好了，娶亲之事，叔父会关照你的，天帝也不会坐视不管。”

源儿怕是掉进落星潭中去了，润玉心中发急，连忙推辞了丹朱，“叔父，要我说您还是多去照顾照顾旭凤吧，近来母神催得紧，旭凤那边，怕是不好交差。”

那还用说，丹朱踌躇满志，“有叔父在，你和旭凤，一个都跑不了。我这就回去，把这些红线编得再粗一些，再韧一些，保管拴两个成一双。”

“多谢叔父。”

润玉目光灼灼，确认丹朱真的离开后立即赶往落星潭边，“源儿姑娘？”

潭上波光粼粼，星光烂漫，并无其它。

没有旁的声音了，再也憋不住气。又是哗地一声，潭中猛地钻出一个人。

淡到极致的蓝色衣裳，湿透后紧贴在身上将女子身体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滴水的墨发好几缕湿哒哒地拂乱在脸上，夜风一吹，身体受凉忍不住发抖。

“润，润玉仙君...”

源儿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水中央，紧抱着已经空了的红线篮子，像只受了蹂躏的可怜小兔子，目光瑟缩，不敢乱动。

非礼勿视。

呆愣几息后润玉视线无处安放，飘忽问道：“源儿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

声音里却都是凄惨的意味，兔子可怜极了。

润玉不由轻轻一笑，微弯下身向她伸出手，“上来吧。”

语气宽厚安抚，镇定人心。

她拖着一池星水，浑身都是重力。那只手却干净极了，源儿怯怯地看他，不知所措，“我身上，会弄脏仙君的。”

水光盈盈，映着她白皙的脸庞更显娇嫩。润玉喉结轻滑了一下，眼眸暗沉，喑哑道，“无妨。”

只怪在花界自由惯了，方才本想穿了鞋袜悄悄溜走的，谁知慌乱之中整个人都掉进潭里去，不能再狼狈了。

源儿犹疑，最终慢慢把手搭上去。

润玉仙君的手温暖干爽，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拉了上去。源儿却不敢把手抽出来了，唯恐留了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