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很快地，莫秋声的心肺供体有了着落，他的心肺移植手术安排在两周之后的一个星期五，正好，也凑上了这一年年终的圣诞节。

供体来自千里之外的Z市，一名生前自愿捐献遗体的三十二岁男性，因工地安全事故不幸去世。家属得知这边需要器官很快给过消息来，莫秋声可以说在这场重病与未知将来的决斗中，很幸运地被眷顾，这件事也同时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莫家人长舒一口气。

按摩过双腿双臂，莫秋声已经在舒适中近乎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却强打着精神陪他的云夏过平安夜。莫家一直以来便是A市传统保守的大家族，莫秋声也从来不过这些舶来的节日，可自从小姑娘跟在自己身边之后，家里的每个平安夜和圣诞节，莫秋声都会以各种方式陪伴在她身边。

于是，很多年来，一如既往。

夜色阑珊，映得姜云夏瘦削的雪白脸庞十分清丽可人。小姑娘帮他按了按刺痛的额头，便上床去搂着她的叔叔在身边，抿着唇瓣关怀道：

姜云夏“叔叔头疼得还厉害吗？”

莫秋声“好多…了…”

即将罢工的双肺愈发不听使唤，莫秋声的声音比前些日子更加低弱，喉咙里每次呼吸发出的声音皆是刺耳。他早已二十四小时离不开吸氧，一旦氧气供应不足都会头晕昏厥，她在他身边照顾得小心谨慎，却还是不能抵挡他身体的急剧衰败。

姜云夏“那叔叔稍等，云夏给你插上尿管好嘛？明天就手术了，医生说要提前适应一下。”

莫秋声“好…啊…”

莫秋声听罢展颜微笑地望着她，湿漉漉的一双眸子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因为他病弱消瘦，便更肖似绿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叔叔这般模样，只教小姑娘觉得迷醉不已，于是突然间便羞红了半边脸颊，一时半刻竟然不敢直视于他的炯炯目光。

姜云夏“嗯叔叔等等，我就来。”

孩子说话间面露绯红一溜烟地跑开，回来时候便已经推着一旁的医用器械车过来病床旁边。这段日子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俨然将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修炼成了半个护工，所以当她熟练地戴好手套取出软管准备就绪的时候，莫秋声只是眨巴着一双眼睛望向她，那墨绿色的深邃眸子，仿佛是映出了平安夜的点点星光。

姜云夏“叔叔会有些疼，您忍一下。”

少女长舒一口气便聚集了精神，将他身上厚实的被子掀开，呈扇形叠放在他胸腹处，确保不会压到他脆弱的身体才作罢。莫秋声苍白松垮的双腿皮肤便一时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小心翼翼地为他做着清理和消毒，慢慢将导管一头探入他的身体，仿佛最为认真的医务工作者，做到了一种非常专业的程度。

莫秋声的身体极度虚弱，故而这样的事情令他有些疼得受不住，便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急促喘息。姜云夏见状有些心疼便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待他深呼吸几次后再行操作。云夏是善于学习的孩子，她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每一举一动，充分展露出了她专业之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尿管已经插好，莫秋声的身体并没有出现意外情况，想来她仍然算是成功。医院里静谧的平安夜，小姑娘凑上床去让叔叔依在自己身边，她搂着他的身体，莫秋声轻轻嗅着她诱人体香，忽地唇边便泛起一抹微笑。

莫秋声“云夏…很香…”

茉莉的香气清新雅致，浅淡的香水味道萦绕在莫秋声鼻尖，使他病入膏肓的心肺得到极好的抚慰。莫秋声从不吝惜对他家小姑娘的称赞，她的香水混着体香一同袭来，莫秋声伏在她肩膀上，忽然之间，有了越发浓烈的情感。

姜云夏“是吗？”

小姑娘淘气地摸了摸他绒绒的鼻尖，调笑道，

姜云夏“叔叔我换的香水不错吧？嘿嘿…”

莫秋声“嗯…好香。”

姜云夏“那是的，我什么时候不香啊，”

姜云夏听到此处愈发疼爱她身边这位抚养自己长大的中年男人，

姜云夏“云夏一直香香的，叔叔才会心疼我爱我更多一点，不是吗？”

话音刚落，她低下头去在叔叔苍白颓败的脸颊边落下一吻，莫秋声仍是羞涩得老脸一红不知怎样去回应他可爱至极的小姑娘。而他对她的爱，在很多年的风霜雪雨之后，在这生死关头的刹那之间愈加浓厚，便只剩下了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和相顾无言。

莫秋声“是…叔叔心疼…你。”

他松松垮垮的浅蓝色病号服下，瘦弱身体病重难支，倚靠在女孩儿身上几乎是没什么力气，连说几句话都几乎费尽了气力。今日大概是用了许多心思，莫秋声的精神逐渐变得不太好，他靠在女孩儿怀里微微咳喘，而她一双小手在自己胸前频频按摩，十分舒适。

可爱的小姑娘总喜欢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她的叔叔，莫秋声只觉得内心说不上的酸楚，同时也交织着一种别样的幸福。

所以只好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被她紧紧握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