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欢喜一家愁

李教授本欲立即离去，奈何站在树后过久，血行不畅，刚迈动步子眼前就泛起了亮亮的光斑，脑袋更是嗡嗡作响，心口不规则地跳动着。

他自嘲地一笑：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做什么还要自作多情远远地看她一眼，但是又舍不得离开。

他指节泛白，死死地扣在粗糙的树皮上，脑中升腾起一丝很恐怖的想法：把她夺回来。但只是一瞬与生俱来的善意和理智就战胜了这个想法，手无力地垂下，有些摇摇晃晃地迈动步子离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

想了想点开与她的聊天界面，泛着淡淡紫色的指尖轻轻地在屏幕上点着：“祝你幸福，下次别一个人去酒吧喝酒。”

她的手机消息是显示直接可见的，恰巧屏幕亮了，上面的字正好被昊飞看到，但他真的没勇气去质问她，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若不是自己推开她便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她是个好女孩，在记忆中她不会喝酒，自己第一次带她喝酒时她醉了，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如今她这般苦恼自己却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陪她把酒言欢，想来心里有些苦闷，但实在不好扫了她的兴，只得强颜欢笑。

袁梦知道他来心里感动，但并非真的原谅他对自己的伤害，所以对于他问自己可不可以原谅她的时候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不回答也不采取默认的态度。

昊飞如此精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她的态度，但是那一场事故让他没有勇气也没底气去问她过得好不好？重逢前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从她深重的黑眼圈和瘦了许多的侧脸来看她一点也不好。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人跟她说喝酒的事情，成长后的她是个过分理智的女人，他曾经以为她不会因为感情的碎裂而受什么影响，想来他错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袁梦的拥抱无关友谊无关爱情，显得不过于生疏却也不十分亲近，他说不要嫌弃她的时候晶亮的眸子里坦坦荡荡的。

的确，她从未想过嫌弃他，给他一个拥抱是希望他不要妄自菲薄，这样的他令她十分地陌生。

记忆中的他永远是那个喜欢柔她发的学长，会带着她吃好吃的温柔学长，是在她失魂落魄时会拥他入怀，在她失恋时会陪她喝酒的亲密朋友，是在她生病时会为她送药的暖心哥哥。她不明白本来坦坦荡荡的感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地卑微。

袁梦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重逢，她本以为只要再相遇她能放下所有曾经带给彼此的伤害，顺水推舟地继续感情，可她发现自己错了，她是个成熟而理智的人，可是她也是一个女人，对待感情是执着的却也是自私的，她不希望感情里掺杂任何的杂质，可是重逢后她依旧关心他的身体但是有什么却改变了，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拥抱他，那个怀抱保持着不过于生疏也不过于亲近的安全距离。

曾经无话不说的好友、“亲人”，变得像网友奔现一样的尴尬，她安静地推着他走，眼帘低垂着，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什么，而他安静地倚着高背轮椅，也一言不发。

深邃的眼眸的视线投在微微蜷缩的修长手指上，陷入了回忆中，那个丫头是个手控，她曾经带着一脸欣赏的神情地捧着自己的手欣赏了很久。

可如今他再也没有了让她喜欢的修长手指，如今这双手已经不能自由伸缩，只能微微地蜷缩着，虽然将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还能勉强展开但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

他不知如今的自己还能不能求得她的原谅，在医院躺了很久，这段时间他好好地考虑了未来，终于想开，可那个姑娘她累了，她不愿再继续等下去，这次重逢他看出了她明显的疏离。

袁梦如今所住的房子是有电梯的，但她平时不喜欢坐电梯，都是步行上楼，此次他突然造访不得不坐了电梯，进门的时候他的脚被进门的电梯和外面的那一处凸起震下了踏板。

他一言不发，但是她细心地像是呵护易碎的瓷娃娃，轻轻弓腰将他的脚放回踏板，眼神坦坦荡荡，毫无其他的感情。

昊飞不知是着了魔还是出于礼貌对她说了：“谢谢。”然而袁梦并没有回应他，又退到他看不到的背后，明明是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的距离却看不到彼此的感情。

昊飞不知所措地轻咬了一下唇，将本来想了很久很久的话都咽下肚子，那么卑微的话他都说了。

曾经他是多么地不可一世，他曾经也自傲地认为自己是天之娇子，知道那一年的意外一下锉平了他性格的所有的棱角。

他害怕被那个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丫头嫌弃，害怕被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抛弃，几近病态地想让她像无数次那样陪着他，哄他。可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小丫头被自己伤透了心，一切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她将钥匙缓缓插入门的锁中，周围静得他甚至可以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她将他缓缓推入她温馨的小家。

餐桌上的花瓶中插着蓝色和白色的康乃馨，墙上挂着素雅的梅兰竹菊图，窗帘也是白色的。

她的喜好一点没有变，屋内没有任何一件暖色调的装饰品，但是即使是这样还是给人一种家的温暖。

在沉默中她轻轻地拿着一个画着猫儿的杯子走来，她小心地拖着杯底喂他喝水，水温刚刚可以入口，可那双温柔的眼睛看他时却再没了当时的神采。

昊飞双眸带着哀伤，然而下一秒她拿走杯子缓缓而去。他望着她的背影，好容易积攒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她是个好姑娘，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对她，这样的确对她很不公平，本来准备好的话到口边只化为两个字：“抱歉。”

袁梦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下一秒昊飞感觉到自己身体腾空，她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十分稳健，她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奔波那么久该累了，好好休息吧，下次别那么傻了，昨天是我不好，我的醉话你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