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又是一年正月十五，品花楼的婢女一清早便开始忙碌着布置花灯，红红绿绿的花灯挂满房檐。

如歌跟着忙里忙外，一会儿帮着爬高挂花灯，一会儿又系上围裙跑到厨房学做元宵，哪里有烈火山庄大小姐的架子？

银雪看着她跑进跑出，她笑的样子，她皱眉的样子，她满脸细粉傻乎乎的样子，都是美的。口中汤药虽苦涩无比，银雪脸上的笑却不曾消失。

“有琴，今夜找个理由，让如歌离开吧。”

银雪端着汤药碗，纵使极力压抑，可手依然微微颤抖着。

“师父，今夜寒气逆袭，您身子根本受不住…”

“无妨，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要支走她。”

有琴泓看着银雪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觉得不妥，可他这师父一向不听人劝。若是在以前，就算自己内功再不济，也是缥缈功法，还能帮助些许。可现在他功力尽失，私下偷偷重修过无数次，丹田就是聚不齐一丝功力。那次豁命输功彻底摧毁了他的经脉，如今他连平常人都不如，何谈帮助师父？

“你别整天皱着眉头，叫歌儿注意到不知要猜出什么。”

银雪见他满脸忧愁，不知又在琢磨些什么，无奈提醒道。他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单纯，藏不住秘密，否则也不会初次相见就被识破了身份。

“歌儿不许我抚琴，你来。”

“师父想听什么？”

“旅梦远依湘水阔，离魂空伴越禽飞，这首旅梦你可还记得？”

“弟子当然记得，当日大小姐就是用这首旅梦，换我为风细细弹奏一曲离魂。”

琴音袅袅，烟波如织，江湖、朝廷，风波即起，这样平淡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

一轮圆月当空，有人欣喜有人愁。

今日银雪的脸色很差，越是入夜越是严重，虽然他自己一再说没事，但如歌却还是不放心，运功时多加了几分功力，一个周天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白日里听到有琴先生弹奏的一曲旅梦，勾起了她的回忆，她想到了惨死的风细细。朝中局势远比烈火山庄复杂，前日在品花楼与玉师兄匆匆一面便再无交集，这几日朝廷暗潮汹涌，她想知道师兄的情况，也只是昨日在黄琮口中听来，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放心，你师兄不仅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在朝堂之上也是游刃有余，只要被他抓住机会，任何人都逃不掉。”

——

“茶凉了”

有琴泓听到门内师父的话立刻起身，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刚走出两步便迎面遇上了端着茶盘走出来的大小姐。

“有琴先生。”

“大小姐，一桩大喜事。姬少爷和他没死，此刻正在静渊王府。”

“你没骗我！”

“快去吧，黄侍卫已备好马车，此刻正在门口。”

如歌将茶盘塞进有琴泓手里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看着她走远，有琴泓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师父！”

茶碗摔落碎了一地，茶水与地上的鲜血混合氤氲开去，银雪跪坐在地上，血已染红了白衣。

“师父，大小姐不是已经运过功了，为何还是没用？”

银雪咳得喘不过气，喷出一口血，才缓和了些，“毒入心脉…”

“师父你不是说有办法的？你告诉我该如何做…快告诉我该如何做！”

“有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进去…我要用暗河心法压制寒咒，如此一来，半年之内，我还能回复七成功力。”

缥缈功法与暗河内功是何等不能相容，有琴泓比谁都清楚，师父这样做，无异于找死。

“不可以啊师父，不行…”

“我若不恢复功力，若那人真的出手对付你们，你们谁都活不了！”

“可师父你上次说他也有弱点，有弱点便有胜算，江湖各派加上朝廷，不可能没有应对之法。”

“哈哈…哈哈哈…”银雪笑了，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他看着急得流出眼泪的有琴泓，胡乱用衣袖抹了一把嘴唇。

“我的傻徒弟，他的弱点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