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佳人

疼痛中李承鄞震惊的认识到自己处身于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异世里。

他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种种缘由，也顾不得仔细回忆梦中全然不同的一世，就连永娘的长篇大论他也只听到了他登基后改换过的年号——钦和以及那个直到他从城门下坠时心里依然默默惦念的名字。

他甚至连两个粉粉嫩嫩还未完全止住哭声的小团子也没有仔细认真的看上一看。因为他现在所有的神识都汇聚在了一件认知上:

李承鄞小枫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

永娘越发不解只是把怀里的女娃娃紧了紧。似乎是感受到了箍紧的手臂她肉滚滚的小身子不自在的扭了扭，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当下便又皱了小脸儿准备进入新一轮的战斗！男娃娃先是看看床榻上一副魂游天外的父亲；又看看在永娘怀里闹着别扭的妹妹。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一只手抓着自己濡湿的小裤子，一只手高高的举起，示意自己也要一个大大的抱抱！难不成因为自己尿了床就要备受冷待么！眼泪也流的更顺了，连刚刚收止住的哭声都大了许多。正在这男娃娃准备大显身手，给不重视他的人一个大大的教训时乳母刚好进了门，向床榻方向的一大两小行过礼后便匆匆的奔过去，心疼的抱起了正在委屈的大哭的男娃娃。

这一切的混乱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待室内哭声渐止永娘正要开口，便听到李承鄞用充满磁性却略带嘶哑的声音颤抖着问:

李承鄞“小枫呢？她在哪儿？”

永娘一边把怀里的女娃娃交给乳母，一边安慰到：

永娘“陛下不必过于担忧了。娘娘午后短暂的醒了一瞬，当时陛下可能是累的狠了，抱着殿下和公主正睡着，便未惊动陛下。待传了太医又喂了些药汤，打算叫陛下过去看看时娘娘又睡下了。虽然还有些发热，但到底是退了些热度，不似前两日那般热的怕人了！”

李承鄞问话时本是支着上身半坐在床榻上。听了永娘的回话他匆忙的起身下榻，连鞋也顾不得穿便要往外走。

李承鄞“病了吗？小枫病了……”

李承鄞一边轻声嘀咕，一边脚步踉跄的朝门口冲过去。自这个异世醒来接受的信息便太过巨大，头脑都因此变得迟钝起来，理智更是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有一个想法:小枫还活着但却病了，他要去看她！

只见李承鄞月白色中衣的前襟还沾染着他儿子的得意之作；头发虽用白玉镂空龙纹的发冠束着却略显凌乱，有几丝头发不甘心被束缚，逃离了掌控，得意的飘在李承鄞的侧脸上。

永娘见状一惊，不知李承鄞是不是睡的梦魇了赶紧伸手去扶他，顺便提醒他现在的形象与一个帝王完全对不上号，倒像是富贵人家吃醉了酒耍疯的公子哥儿！

李承鄞被永娘拦了一下神智清醒了不少，他努力的在方才的梦里搜寻，恍惚想起这里的小枫半月前生产时遭遇了难产十分凶险，虽然最后母子皆安，但小枫却因失血过多很虚弱，前两日更是起了高热。

想到这里，李承鄞再等不了了，他顺手扯过床榻边屏风上挂着的外袍披在身上，湿了的中衣都没来得及换，又匆忙的套了鞋，便向侧门回廊的方向去了。

按着梦里的记忆，李承鄞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主殿后的罩房里。后罩房连着主殿是年幼的孩子住的地方方便照顾。罩房和主殿的后寝有一条封闭的回廊连接，从这里过去可以省去从正门出去再到主殿的许多弯弯绕绕。

李承鄞快步走进回廊，回廊不长，没几步便到了主殿后寝的侧门，但李承鄞却觉得这条回廊是世上最长最苦的一条路，这条路他前世走了三十年至死都没能到达终点。如今终点就在面前，门后便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里渴望不可及的爱人他却害怕起来，不敢推开那扇门，怕门后没有佳人等候，怕这也是一场梦。

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堪堪停住，过了半晌再没了动作。殿里伺候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侧门。却见李承鄞发丝凌乱衣袍松散，前襟胸腹部还隐隐的有些湿意，也未系腰带，右手微微抬起朝着门的方向，眼圈微红的怔在门口。侍女吓了一跳慌忙跪了下去，刚要开口李承鄞便越过她走进了寝殿。

寝殿里的陈设李承鄞既熟悉又陌生。按着梦中的记忆他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紫檀飞檐六柱镂空浮雕龙纹床，和罩房的有些相似却要大上一些，雕花也更繁复精细。梦里的画面莫名的涌现，温馨的，甜蜜的，旖旎的……原来这一世的他们这么幸福，李承鄞不禁嫉妒起这一世的自己。

李承鄞怯怯的移步到床踏前，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惶恐的等待着一个原谅。他望向床里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弱的人儿，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干燥的起皮。两道浓密精致的眉微微的蹙着，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舒适。眼睛轻轻闭着长长的睫毛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像小扇子一样遮在卧蚕上。她瘦了，成熟了，却还是他记忆里的小公主！李承鄞就那么痴痴的看着，嘴角慢慢的向上扬起，看着却不像是在笑，因为他眼底里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痛楚。

他不敢伸手不敢靠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生怕床上的人下一刻就化作一缕烟沉消失在自己眼前。

迪莫“陛下！娘娘还睡着，热度退了些！太医说热度退了便没了大碍。陛下可以安心了！”

小枫的贴身侍女迪莫见李承鄞一副狼狈的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以为他担心小枫，小声的回话。

李承鄞没说话小心翼翼在床榻边坐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想摸摸小枫憔悴的脸颊，却在要触碰到的时候忽然止住了动作手顿在了半空中，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过了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指尖轻轻抚上小枫泛白的脸颊，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柔滑温热。温度顺着指尖直传到李承鄞的心里，冰冻了三十年的心开始慢慢融化……视线变得模糊，温热的泪滑过李承鄞棱角分明的脸庞滴落在精致的锦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