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奈何孤寂

　　淑敬皇太妃薨逝了之后，太后便下令六宫不准张灯结彩一个月。淑敬皇太妃不是皇后或太后，却能得到这番哀荣。但，这又如何？死后再多的礼仪，再长的谥号，终究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由于一个月不能张灯结彩，那梁官女子晋升为淑媛的典礼便被迫延迟了。我不禁讽刺一笑。那梁官女子，想必是极急了吧！但是，我也不必防备她。据宫规，宫女是不能生育皇嗣的。一经侍寝，便要喝下一碗堕胎药。无孩子的嫔妃，终究是无用的。皇帝一死，那些无子的嫔妃一就是出宫，但不得再嫁，二就是落入空门，成为比丘尼。对一些一生都在争夺名利的人，这处境觉对是极凄凉的。一但入空门，便难以还俗。不是所有人能像武则天一样，有生之年还能重返宫廷。

　　此时，已经是盛夏了。天气炎热，难面昆虫滋生。皇帝为保我安宁舒适，便上赐了我一味可驱虫的香料。这香焚起倒也养神。

　　“小主，吃个蜜橘罢！”此时，媛熙剥了蜜橘，递给我说道。

　　我尝了一口，只觉得不错。果肉香甜多汁，极好。只是，大金国位于北部，从来都是南橘北枳，难以尝得那么好的橘子。“这橘子真好。”我莞尔一笑，道。

　　媛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道：“这是鄱离进贡的。”

　　鄱离位于南部，物资丰腴。如今成为了金国的一部分，当真是给了金国莫大的利益。从前，爹爹的心愿便是使大金国成为一个富强的国土。我纵然是恨那当今皇帝，但我也和爹爹一样，还是希望大金好。

　　我放下了蜜橘，问道：“皇上最近都召哪些嫔妃侍寝？”

　　媛熙缓缓道：“最近，皇上都是召见舒宜夫人为多。”

　　此时，我又问道：“秀公主怎样了？”

　　媛熙露出怜悯之色，缓缓道：“她已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拿起搁在案上的茶，喝了一口，道：“也可怜她了。我有孕不宜去探视或祭拜淑敬皇太妃，实在不好。你待会与采和代我去慰问秀公主罢！”

　　媛熙轻轻“嗯”了一声，便到奉先殿照我的意思办了。随之，我缓缓起身拿起了最近供在神案上的华严经经卷。那是清定妃在我封嫔时送的。至现在，我都还没细细看过。

　　我翻开了经卷，只闻得一丝淡淡的檀香味。想必，这是长期放在神案上的缘故罢！当我正要阅读那经卷时，忽然，采欣跑了进来，说道：“懿妃来了。”

　　我挑了挑眉毛，缓缓地放下经卷，便随采和去拜见懿妃。此时，只见懿妃如平时一样，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浣纱而来。那衣裳上绣着的是“鸿雁高飞”的图样。只是，那图样并不是以金线绣，而是用了普通的黑线，呈现出一种水墨画的风格。

　　“拜见懿妃。”我含笑跪拜道。众妃之中，便是懿妃最早入宫。当皇上还是孩童时，她便开始侍奉皇上了。皇上以往与她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还多过舒宜夫人，甚至是正宫皇后。

　　她见我跪下便急忙叫自己的贴身宫女将我扶起，道：“妹妹不必行这大礼。”

　　我请了懿妃进入景宓宫主殿，又叫了采欣沏了壶沉香茶。懿妃浅尝了一口，徐徐道：“妹妹这儿的沉香茶果然是极好的。”

　　我亦喝了一口，笑着道：“早闻姐姐不喜香气过郁的花茶。所以，妹妹便命人备下了这沉香茶，打算日后送给姐姐回礼，但想不到姐姐倒是先来了。”

　　她虽然没笑，但嘴角之中却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她说道：“那么妹妹有心了。”

　　我早已听闻她性格开朗，而且风趣幽默，便也不介意。“姐姐怎么今天就来了景宓宫呢？”我说道。

　　她说道：“当日感觉与妹妹谈得来，此刻甚感无聊，便来找妹妹说说话。”

　　我听见她以“我”自称，便感觉她是个没架子又平易近人的人。我莞尔一笑，道：“这都是姐姐平易近人的性格造就的。当时我封嫔时，姐姐曾赠与我一串檀香手镯。如今，妹妹便在此谢过姐姐了。姐姐怎么会知道我喜檀香？”

　　“我亦是见你不穿戴翡翠珠宝一类的，便估摸你不喜珠宝，便选了那檀香手镯赠与你了。还好你喜欢。”她笑着道。“愿你能平平安安生下龙子。这后宫之中，能顺利生下孩子的人实在太少了。你瞧，冷宫里的王仪媛便是一个胎死腹中的。但愿佛祖保佑...”懿妃望向了神案，说道。

　　早上时，我才刚上了三主香。如今，都已烧剩一小段了。我望着那袅袅青烟，疑惑道：“王仪媛是谁？”

　　懿妃缓缓束紧了稍稍蓬松的发髻，道：“我虽然少与人打交道，但我对宫里的事儿还是很清楚的。在你还未入宫时，王仪媛，那便是顺妃，她的宠爱可是仅次于舒宜夫人。怎知，她居然生下了一个死胎！她伤心过度，便神经失常。一次，她惹怒了皇帝，便被贬为仪媛，打入冷宫了。从此，她便是宫里的忌讳！”

　　我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可怜女人的事迹。

　　懿妃又道：“阿弥陀佛。不知，那可怜人现在怎么样了？我虽于她甚少来往，但也是极同情她的。”我颔首。“哎，我也不多作口业了。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打扰妹妹养胎，就现告辞了。”懿妃缓缓起身，说道。

　　我依礼数行礼，道：“恭送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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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棠梨宫已燃起了几盏宫灯。现在，棠梨宫便只有颖元夫人一人住着。而且，这宫殿的主人又不如舒宜夫人般得宠，自然不如锦绣宫般热闹。然而，它却散发着一种宁静之美。

　　“滴答...滴答...”此时，雨势渐大。那雨滴打落了在棠梨宫宫苑种着的芭蕉叶上，发出了极好听的声响。这时，颖元夫人正站在主殿的门边，静静地望着那不断落下的雨水。

　　“娘娘，天气凉，您就别站在这儿了，快进去吧！”媛喜为颖元夫人披上了件暖衣，说道。

　　颖元夫人叹了叹气，徐徐道：“不碍事儿。”随即，她便缓缓走到殿内坐下，啜了口碧螺春。“算来，这皇上去年赏赐的碧螺春也该快用完了吧！”颖元夫人放下茶杯，说道。

　　媛喜细声地答了声“是”。

　　颖元夫人说道：“柳壹怀了龙胎不能侍寝，我本以为皇上会来我这儿。但是，取而代之的，仍然是舒宜夫人。”

　　“娘娘别沮丧。您还是大皇子的生母呢！”媛喜安慰道。

　　颖元夫人望北边望去。那正是椒房殿的所在。“那皇子怎么得来，你我都很清楚。当日，若不是我冒死下了迷情香于香炉至中，皇上又怎么会宠幸我？我是冒着死罪，才有了他。还是老天有眼，皇上没发现到。”

　　“但是...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是事实，身份尊贵。那舒宜夫人，左不过只是有个公主，哪比得上娘娘您？“媛喜说道。

　　颖元夫人缓缓道：“也许罢！但皇上的恩宠...”随之，她便望了望媛喜，说道：“梁官女子的事儿你办妥了吗？”

　　媛喜福了福，笑着说道：“奴婢安插在梁官女子身边的人两个星期前开始便日日给她下了慢性毒。算来，明日，便是她毒发身亡之时了。此女低贱不说，还迷惑陛下、顶撞娘娘，死不足惜。”

　　“自然是”颖元夫人冷冷道。“她如今位份低，我们好下手。”

　　“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什么娘娘也不让奴婢下手解决了舒宜夫人和瑜嫔？”媛喜道。

　　颖元夫人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宫殿里除了她们主仆二人便无其他人在。她放道：“柳壹能平分舒宜夫人的恩宠，自然有用。至于舒宜夫人...她虽然看似风光无限、霸气凌厉，但在本宫看来只是蠢钝如猪罢了！她，就由得皇后去操心罢！”

　　媛喜疑惑道：“舒宜夫人蠢钝如猪？”

　　颖元夫人讽刺地笑了笑，道：“她口无遮拦，到处树敌，可不是蠢钝如猪？这贱人自以为自己赢了，殊不知，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呢！”

　　媛喜笑了笑，道：“奴婢知道了。但是，娘娘不怕瑜嫔将来诞下一位皇子？”

　　“怕什么？”颖元夫人喝了口茶，说道：“皇后自然会去操心。本宫慈悲，这种龌龊鼠辈之事，本宫又怎么会去做呢？只是闲暇之时多动动朱唇，劝劝皇后多多'行善'罢了！”

　　“娘娘慈悲，必能让皇后回头是岸。”媛喜笑道。

　　此时，颖元夫人的嘴角出现了一抹难以掩盖的笑意。那笑意，似乎是掺杂着兴奋、期待的情感。但更多的是令人背脊发凉的狠毒之意。平时温婉娴熟的颖元夫人，若是被他人看见她这狠毒的一面，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