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瓷杯事件

他总觉得所有事儿都凑到一堆了。

纵然元仲辛多么聪慧，也不可能样样精通，何况身在局中，又是关心之人，这事情啊，就更难解决了。

在叹出第二千八百六十五口气后，他终于堪堪入睡，此时天边已有了一丝亮光，隐约便要泛起鱼肚白了。

赵简的生活作息可谓是规律得让人发指，尤其是回了邠州以后，没了任务在身，日日都是卯时作亥时息，此时不过刚到卯时，这人已经睁开了眼，醒了。

惦记着昨夜独自陷入苦恼的元仲辛，她草草梳妆过后，便是放轻了步子，避开早起工作的下人，悄悄绕到他房外。房内一片安静，隐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松了一口气，又悄悄离去。

却是不知，他不过是一刻多前，才堪堪得以入睡。

像是忍无可忍般，在亲眼目送米禽牧北扬着笑背着手走进赵王府前厅后，独自坐在亭中的元仲辛终于因为用力过猛捏碎了手中瓷杯。

莹白的瓷片滑落，伴随着一串猩红的血珠，温热泱泱自握成拳的指间滑落，零星碎片扎入掌心，没入血肉，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拳头逐渐攥得更紧，随着瓷片被他往深处送，鲜血像是不要命般地往外流淌，浸湿了墨蓝色的外袍，也打湿了灰暗的砖面。

如是者，当赵简步出前厅，穿过庭院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血流成河般的景象。

暗道一声该死，她快步上前将昏倒在地的他捞进怀里，顾不得今儿穿的一身白衣被染的不伦不类，她脑子里几乎要乱成一团浆糊，猛然想起那次她帮云霓郡主挡箭时，那透胸而过的一箭吓得她几乎灵魂出窍。

故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去掰他紧握的手，只是每掰开一只手指，她的脸便黑了几分。天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不过是捏碎了一只瓷杯，他却生生将自己的手窝得血肉模糊，掌心几乎没一块是好的，有些地方已结了痂，又被其他地方的血打湿。

是个狠人，她评价道。

以前见过他对别人狠，却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也能如此狠，望着他面目全非的左手心，她忽然有些心疼。

猛然将他打横一把抱起，她一步一顿地往他房间走去，沉着脸吩咐人将处理伤口需要的东西一一道出，叮嘱他们认真准备，快些送去给她。

于是当元仲辛终于撑开了眼皮，发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时，他便迅速猜到自己多半是昏了过去。说来也好笑，他居然有朝一日，会因为捏碎了一只茶杯而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天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缓缓撑起身子，他瞧见左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纱布，整整齐齐的。许是失血有些厉害，又昏了好些时辰，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翻身下床喝杯凉茶，一个不稳险些往前扑去。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意外的虚弱，联想到自己最近几日睡眠不佳，许是让身子弱了些，这一受伤便通通体现了出来，他不甚满意地砸吧了两下嘴，却忽然发现赵简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了？」正看得有些出神，她凉薄的嗓音却幽幽传出。

他晃了晃脑袋，见她正撑着脸颊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心知不妙，脸上连忙扬起讨好的笑容，挪着步子走到她身边落座。

她望着他的动作皱眉，他只能缩了缩脑袋，把左手藏到身后去。「藏个鬼啊，嗯？」听见她上扬的尾音，元仲辛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把心一横，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赵简。

「哎呦，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嘛！」他伸出右手捂着前额，那儿刚被赵简弹了一爆栗，这一下赵简确实是没手下留情，才刚敲完，马上便红了一大块。

听了他的话，她险些忍不住一掌往他脑袋上飞去，「我要是不去，你可是要当史上第一个因捏碎了一只瓷杯而死的人啊？」元仲辛自知理亏，也不好反驳，只能苦着脸揉着自己的脑门，安安静静地坐着。

「你说你，没事跟自己置什么气。是扎了一手瓷片很舒服，或是你最近迷上新的逼供手法了呢？」赵简一边说，一边有些气不过地又去拧元仲辛的耳朵，听见他「哎哟哎哟」地嚷嚷着，她又有些心疼地松开了手。

「罢了，你且好好休息，我同父亲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法子拦下这门该死的亲事。」她压低了声音同他说完，便不容置否地将他半拖半拉地扔回了床榻上，转身离去。

元仲辛半倚着窗边，望着半开的窗户发着呆，一阵风将他本就不多的睡意吹散，他觉得，也许他该找米禽牧北好好谈谈。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室内的灯火被元仲辛弹了小石子灭掉，确认室内陷入一片安静后，赵简才悄然真正离开，她总觉得，为了元仲辛，她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也许是真的累了，躺下一刻多过后，元仲辛竟真的陷入了沉睡中，仔细算算，这大概是他这几日以来，第一次丑时前便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