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分寸

翌日，风和日丽，老天很是给面子。初春的天气，日头很好，气温也不是很高，这样温和的天气很适合出游。

一大早，楚乔和宇文玥便带着梅香和平安多吉菁菁几人一同从宇文府出发，向着京郊的鼎山而去。一众人一路游山玩水，插科打诨，宇文玥的心情甚好，也时不时的接几句众人的话茬凑趣。更兼楚乔亦在一旁说笑，于是两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争锋相对，说到高兴处，宇文玥也不管旁边有人没人，或者是人多人少，搂着楚乔便笑出声来，有说有笑地走了一路。引得一旁的月卫看着玥公子喜色外露的表情，纷纷投来惊悚的目光。月七看着自家公子的神情心下了然，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回应着一种月卫向自己投来的询问目光。

鼎山上有一座香火甚旺的寺庙，名曰普华寺，甚是灵验，是以前来托愿的人络绎不绝。于是，众人都道既然来都来了，定是要去看一看的，有几个月卫还起哄说道：

月卫“月七哥也老大不小的了，好好去拜一拜，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娶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呢！”

月七听后追着那几个小兔崽子一通暴捶，引得那几个月卫连连求饶。谁知这时，背后飘来宇文玥幽幽的声音：

宇文玥“嗯，他们说得对，月七你是该好好去拜一拜了……”

月七心中满是郁闷，却还要脸上浮笑地转过身去看宇文玥，去看见宇文玥上下瞟了自己一眼，然后光明正大地搂着身边的楚乔，向着别处走去。

月七心中大默：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去好好拜一拜了？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去找月老庙拜月老才更灵验吗？诶，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其实对于鬼神之说，宇文玥和楚乔是一概不信的，但是，楚乔走到一尊神像面前，端详了许久之后，终于把自己身边的一行人都打发走，然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跪在蒲团上，向着神像虔诚地拜了三拜，之后起身看着被供于上首的送子观音，嘴角掠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想起自己适才的所愿所求，心下漫起一阵暖意。回过神来，忽觉有人在看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宇文玥站在不远处，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

楚乔“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怎的，楚乔感觉有些窘。

宇文玥“刚刚”

宇文玥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犹如泉水：

宇文玥“四处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楚乔“我刚刚……”

楚乔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宇文玥“适才来的时候我忘记跟你说了，别的佛祖神仙倒是可以不拜，可是有一尊却是值得一拜的。”

宇文玥语气依旧地说着：

宇文玥“没想到你我竟是这般的心有灵犀，自己倒是先拜上了。”

楚乔“不是，我只是……”

楚乔语气结巴，脸颊浮上两片红晕，那神情好像是做贼被抓了现行一般。

宇文玥“只是什么？”

宇文玥看着楚乔这样的神情，好笑地问道。

楚乔“只是入乡随俗！”

楚乔情急之下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宇文玥“好个入乡随俗。”

宇文玥看着楚乔倔强的神情，不觉莞尔：

宇文玥“既然拜也拜完了，那就走吧。”

说完便牵着楚乔的手走出了神殿。

两人向来不信鬼神，但是此时却与众多虔诚的普通百姓一样，但愿余生健康顺遂，能够拥有属于两个人的、共同的、健康的孩子。

菁菁和多吉在庙门前追逐嬉戏，梅香低声喝道：

梅香“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俩消停着点，别不敬佛祖。”

菁菁听后颇不服气地朝着不远处努了努嘴，语气似有调笑之意：

菁菁“姐姐和姐夫那才叫不敬佛祖呢！”

梅香抬眼看去，只见宇文玥和楚乔相拥而立在不远处，宇文玥一只手轻扣住楚乔的后脑勺，在她的眉心落下浅浅一吻。顿时两片红晕浮上脸颊，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众人回到宇文府时，天色已经擦黑，走到大门口时，宇文玥看着门前站着的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那男子看见宇文玥回来了，走上前来，向着宇文玥一抱拳：

华崇“玥公子。”

宇文玥“华崇？”

宇文玥看着男子一挑眉：

宇文玥“上柱国回来了？”

华崇“老爷已经回承延阁了。”

男子回道。

宇文玥“天色不早了，让他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去拜访他。”

宇文玥的声音有些冷冽，听不出情绪。

华崇“老爷说公子您回来之后就去书房见见他……”

说道这，男子抬眼看了看宇文玥身边的楚乔，顿了一顿，继续低头恭敬地说道：

华崇“只让您一个人去。”

华崇说完之后，空气中便一阵安静。

宇文玥听后，看了看低着头的华崇，再和楚乔对视了一眼，突然笑了一下，笑声同样冷冽：

宇文玥“也好。”

说完，宇文玥转身替楚乔拢了拢披风，略微放低了声音，在楚乔耳边道：

宇文玥“外面冷，你先回去。”

楚乔“放心吧。”

楚乔扬起头，回以一笑。

承延阁，烛光有些昏暗，宇文玥步入书房，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书橱前，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平，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那背影的主人感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一双略带风霜的眸子与宇文玥清冷平静的目光对视。室内一时安静，只听得烛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宇文穆青“玥儿”

那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虽然面庞略微沧桑，两鬓染霜，但是身姿却出奇挺拔，与真煌城内一般的官宦士绅普遍发福的身材不同，男子的身形健壮匀称，一看就绝非酒肉饭囊之辈。

宇文玥“上柱国别来无恙。”

宇文玥冷冷地回道，不带一丝感情。

宇文穆青“你非要这样跟为父说话吗？”

宇文玥对面的男子闻言微微一怔，而后皱起了和宇文玥极像的眉头。

宇文玥“父亲？”

宇文玥嘴角浮起了一丝讽刺的笑：

宇文玥“上柱国是大夏的肱骨之臣、封疆大吏，震慑四方，令南蛮北夷犬戎人闻风丧胆，对下赏罚分明，对上披肝沥胆、赤胆忠心。”

说到这儿，宇文玥顿了顿，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却转瞬即逝，而后语气依旧清冽：

宇文玥“而唯独，这个人却不是我母亲的丈夫，更不是我的父亲。”

宇文穆青“玥儿，你现在好歹也是领了蕃的人，说话做事怎么如此没有分寸？

宇文穆青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宇文玥，沉默了许久，说道：

宇文穆青“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不求你能理解和原谅，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宇文家族。”

宇文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宇文玥平静地看着宇文穆青，继续说道：

宇文玥“我也知道你默许了什么。”

宇文玥神色依旧冷清而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宇文穆青，接着说道：

宇文玥“我还知道接下来你的打算。”

宇文玥说到这儿，看向宇文穆青的眼神陡然一凛：

宇文玥“但是，我不会同意的。”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依旧，但是却字字透着寒意，毋庸置疑。

宇文穆青“你可知道，你和那女子的联姻，足够让陛下忌惮？她可是卞唐的亲王，又手握风云令，可号召天下江湖谍者。”

其实走到这一步，于公于私宇文穆青都希望宇文玥的亲事能够在不扎眼的情况下尽量地对宇文家有所助力，从这个角度来讲，谢家的确是不二人选：首先，谢家是掌管户部，是一个绝佳的钱袋子，而且手上没有兵权，这样的联姻虽然对于宇文门阀来说也算是如虎添翼，但是尚还在皇帝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再有，谢家虽也算得上是世家，但是族中却无一人身有爵位，相较于宇文家族来说却无疑是处于弱势的，这就注定了如果两家联姻，谢家以后就一定会对宇文家言听计从。当然，一个手中握有重兵，如日中天的士族门阀和一个手中没有兵权，又无人封爵的家族联姻这也可以算是让皇帝相对心安的理由。相较之下，宇文门阀和卞唐亲王的这场联姻，对于大夏的皇帝来说无异于引狼入室。

宇文玥“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宇文玥语气依旧平静：

宇文玥“我也知道该怎么去做。”

宇文玥的眼神坚定而又平静亦意有所指：

宇文玥“古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了，何论氏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