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普罗因不会凋零-百夜漫游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百夜漫游作品-话本小说网

卡米尔，你知道雷王星的普罗因为什么永远也不会凋零么？

……为什么，大哥。

因为它在被摘下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密密的雨丝为磨砂玻璃窗镂刻上一朵又一朵细碎透明的小水花，微凉的花露带着泥土的芬芳滴落至窗边的积水中，匀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我支着下巴坐在柜台前，心境在茶香幻化出的水烟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归为一片宁静。

“咚咚。”两声礼貌的敲门声敲碎了宁静，湿润清凉的水汽随敞开的门吸入肺中，就好像生吞了一颗薄荷糖，凉意一直从心底漫上来。

我抬头望向门口，一个浑身湿嗒嗒的小男孩正面无表情站在那儿。如果滤去蔚蓝色眸子里潜藏着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男孩该有的令人心惊的漠然与沉寂，他大概和普通的男孩没有什么区别。

冰冷的雨珠顺着男孩细腻柔软的黑发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在男孩瓷白的脖子上，淌入他湿透的衣领，最后汇聚在他的一片衣角边儿，啪嗒一声砸到地上。男孩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苍白，纤瘦的骨骼里隐隐透着不屈的倔强，仿佛秋水经历寒冬后刺向天空的铮铮铁骨。

“欢迎光临。”

我微笑着，轻快的声音拨开茶香幻化出的朦胧水烟。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谢谢。”

男孩接过青花器茶碗，然后将它搁在一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优雅得像接受过贵族教育的小少爷，无一处细节不显示他良好的教养以及对陌生人的尊重，这样的感受让我不禁想起了三个月前也来过这里的一位客人。

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宇宙海盗，可他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贵与优雅却是如何也无法剔除的。

“想要实现心愿的话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哟。”

我盯着男孩漂亮的蔚蓝色眸子，忍不住提醒他。而男孩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玻璃花瓶上。花瓶是最普通的样式，上面繁复的花纹与市场上出售的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它光滑清透的瓶口含着一朵紫色蔷薇般的花朵。整朵花以银白的花蕊为中心，颜色由水白逐渐过渡到淡紫，最后停留在紫罗兰的深度。若是有风拂过，她便会卷起被一层一层兑了水的紫色浪花，美得窒息。

“花很漂亮。”男孩并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对着一朵花说出心不在焉的赞美。像他这样忽然拉偏话题正确轨道，对正事避而不谈的客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雷王星的普罗因。”我微微一笑，男孩的眸子掠过摇曳的光影。“她可真的是一种神奇的花啊，只要折断她与大地的联系，她的美丽便可永恒。”

男孩抿了抿唇，不语。

他的眸光在对普罗因的凝视中渐渐柔和，沉寂如死水的蓝色湖泊里终于出现一丝生命的灵气，躲藏于湖底的小鱼轻轻跃出水面，划出粼粼的温柔水波。

良久，男孩突然开口问我，“你知道雷王星的普罗因为什么永远也不会凋零么？”

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就像你明明知道这是一朵花却有人要让你解释这为什么是一朵花一样。神赐予她们永恒的美丽，看似违背了既定常理，实则又遵循着既定常理。

男孩自顾自往下说着，也罢，或许他本来就没有想知道我的回答。

“因为它在被摘下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空气里的活跃因子一瞬间凝滞住，男孩眼眸里熄了又燃，燃了又熄的名为偏执的深蓝火焰打消了我想揭出他话里的漏洞的想法。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眼神，这类人往往深陷于自己用无数枷锁支撑起的世界里，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中不断上升内心执念的高度。

“是真的。”似乎看出了我的不信，男孩一字一顿说道。“不是所有的花都在被摘下的那一刻就死亡了。”

“绝大多数的花都还顽强地活着，所以她们的美丽会消散，她们会枯萎，归于零落成泥的结局。但是，雷王星的普罗因却不同，她们在刚刚被摘下来的那一刻选择了死亡，从而定格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刻。”

“啊，这样的说法未尝不可。”听完男孩有些蹩脚却深刻的解释，我点了点头。“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不，你应该尊敬的人是他，不是我。”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叫雷狮。”

男孩的眸底点亮了一盏明灯，那是希望，是信仰，是光明。直至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我的爱人。”

雷狮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左手的四根手指并拢，向下弯出一个漂亮的半弧，大拇指朝着地面微微翘起，连接成半颗爱心的模样，然后用爱心的空隙，框住他视线里的卡米尔。

就像现在一样。

如果说海盗船的世界是大海，星星的世界是夜空，那么他的世界就是卡米尔。被他用心形框住的男孩，瓷白的肌肤在他灼热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发烫，好像要融化了一样。夜色掩饰了他的失态，男孩悄悄别过脸去，目光落在深远的黑色大海之上。

爱人熟悉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卡米尔转过头，对上一双紫罗兰色的瞳眸。那人烙印着点点星芒的紫色瞳孔深处干净澄澈，除了一个小小的他，什么也没有。就像……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大概雷狮此时也有这样的感觉，两人的心微微一动，唇角一勾，便与爱人在海风湿润的祝福中接吻。

当晚雷狮久久地凝视着爱人熟睡的容颜，伸手为卡米尔熟睡中仍然板着的脸扯出一抹笑，淡漠的弧度轻轻上扬，卡米尔原本就好看的容颜因此生动了不少。

明明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他不喜欢笑呢？

雷狮垂下眼眸，一只紫色的蝴蝶停留于卡米尔的唇边，心里仿佛镶嵌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尖锐玻璃，每呼吸一次便牵动蚀骨的疼。

当他还是一个那样小的孩子的时候，便已经在肮脏下流的厄流区见识到了人性的险恶，贪婪与阴暗。童年的阴影和他人的谩骂使他一直处于否定自己的状态，即使到了现在，他仍在否定自己。他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固执地认为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替大哥扫清所有的障碍。

所以雷狮才会在迷宫星里轻笑着说，不，你不懂。

在卡米尔的心里，雷狮是他的信仰他的光，他一切的一切，在雷狮的心里，卡米尔又何尝不是呢？雷狮总是暗自庆幸，倘若不是遇到了卡米尔，他大概会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海盗，浑浑噩噩地过完自己既成功又失败的一生。

他是他唯一的光。

他应该继续好好地活着。

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不可能。

因为卡米尔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雷狮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卡米尔死于凹凸大赛。那段时间雷狮简直就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救活卡米尔的方法，最后他在零碎拼凑而成的记忆里找到了希望。

他记起自己小时候曾经翻阅过的皇宫禁书中，有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秘法。据说使用此禁术的人会遭到极其严重的反噬，死后灵魂将堕入地狱，永远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煎熬中徘徊。

雷狮才不管这些。

他找到我，要求我协助他完成禁术。我自然是同意了，光光是他对爱人诚挚的爱情已经足够打动我的心，更何况他用他和爱人的故事来与我做了交换。

至于他给我的那朵雷王星的普罗因，则是另外一个秘密的交换。

“所以，你的愿望是让他回来？”我歪着头，调整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不惜一切代价？”

男孩点了点头。或许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他还是太天真了，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很好。”

“你要交出的，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缘分？”

“是的，你们之间的缘分。”

“打个比方吧，它就像冥冥之中的一根红线将两个人的人生连接到了一起，喏，你可以想象你的小手指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细细的红线，而红线的另一头则紧紧缠绕在你爱人的小手指上。正因为有了这根红线，你们才会在茫茫宇宙中相遇，相知，最后相爱。”

“所以，没有了这根红线，我们就再也无法相遇了，是吗？”

男孩的声音轻轻颤抖。

“用你们之间的缘分换来两个人的重生，这可是很划得来的一笔交易吧。”我无奈的耸了耸肩，看着男孩的眼眶开始泛红，像极了一头愤怒委屈的小野兽。“如果你无法接受的话，我可以免费为你增加一项服务，洗去你们两的记忆，这样你就不会再伤心了。”

“你会获得新生，会遇见更好的人，邂逅更美丽的爱情……”

“你这样做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男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支撑在桌面上的双手青筋暴起，血液里的愤怒因子疯狂叫嚣着。他语气里的愤怒是经过了几十倍几百倍的稀释，我想这大概是他的习惯，习惯于稀释淡化自己的情感。可他又怎么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里泄露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我一生也无法忘记这样的眼神，在绝望中发疯似的跳跃的名为偏执的冰冷的火焰。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死。”

男孩说完便跑了出去，冲进了大雨瓢泼的银色世界里。我在一片沉默的叹息中拾起普罗因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淡淡的纯白浅浅的水紫深深的黛紫，纯美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花瓣柔和的边缘蜷缩着，似乎是在无声发泄自己的痛苦。

普罗因不会凋零……吗

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孩。

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许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