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如果我回不来把这封信交给我奶奶。”
烈如歌扫了他一眼,“给我干什么,自己给。”
“就当帮我一个忙吧!”福康安把信封放在桌子上。
“福少爷,你这是去送死啊!跑我这交代后事来了。”
福康安撩起长袍坐到她面前,“如果有命回来我会告诉你,倘若不幸丧命,六子那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别和老子谈论什么生死之道,明明知道是去送死,偏要为之,这是愚蠢!”
福康安苦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事明知道不可违,却别无选择。”
“有人拿枪顶着你脑袋了吗?”
福康安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责任。”
当晚福康安和六子住进了烈如歌的府邸。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大门走了出去。
那人刚离开几秒钟,随后那道大门又被打开了,另一个人影紧随其后。
福康安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天已经大亮,火车站附近的早点摊都支楞起来了。
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子前买了三两包子。
拿起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刚要夹个包子吃,一只白皙的手先他一步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
福康安顺着那只手抬头看去,直接呆愣住了。
“看什么,饿死老子了。”烈如歌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
“跟你来的啊!这点包子不够再去买点。”
“我去给你买火车票,你现在就回去!”福康安第一次对烈如歌拉下脸来。
“我不走,我来南京是有要事,跟你无关。”
“那也不行,赶紧回去!上次你在阳城出尽了风头,让国民党丢了脸面,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不要命了!”福康安说着就去拉她。
烈如歌一抬胳膊躲了过去,又拿起一个包子吃起来,“我是不会走的,我来南京是真的有事。”
“你有什么事?我现在陪你去办。”
“你去办你的事,我自己可以。”
“烈如歌!”福康安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老板!再来三两包子!”烈如歌朝老板喊道。
“烈如歌,别逼我和你动手!”福康安打算打晕她再把她扔上火车。
烈如歌斜睨他一眼,“打得过我再说。”
见福康安快气的暴走了,烈如歌拽了他一把,“稍安勿躁,大不了我哪也不去了,跟在你身边总可以了吧!”
“真的?”
“比真金还真,快吃东西吧!”
福康安拿她没办法,说也说不动,打也不见得打的过,只好时刻盯着她。
两个人吃过饭后,不敢在南京城太过招摇,找了个小客栈住了进去,默默的等着天黑。
“晚上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嗯,好。”
这么听话?福康安看烈如歌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你这次连六子都没带,还真的是来送死的,我就是一时好奇过来看看你要干什么。”
福康安对她的话还是将信将疑,烈如歌的脾气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她定是有事瞒着他。
入夜,福康安躺在桌子上假装睡着了,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烈如歌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蹑手蹑脚的从桌子上下来,走到床边轻声喊道:“烈如歌?小歌儿?”
烈如歌睡的鼾甜。
福康安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拿在手里犹豫了半天,对着烈如歌轻轻吹了一口。
他在暗中静等了一会儿,又试探了一下,直到确定烈如歌真的昏睡过去才算放心。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迫不得已对她用了迷香,这是他白天出门去买的。
“小歌儿,对不住了。”
福康安从里面把门锁好,打开窗户回头深深看了眼烈如歌,直接跳窗而走。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躺在床上的人赫然睁开了眼睛,烈如歌从床让坐起来,吐出压在舌底下的解药。
在土匪面前用迷香,班门弄斧。
她盘起头发,从怀里扯出一块黑色面罩挡在脸上,几个跃步跳出窗口,往福康安的反方向走去。
郊外,一栋古式的府邸外,烈如歌绕到房子的墙后面准备翻墙而入。
噗通一声,从墙里面跳出一个人影,人影直接撞在了烈如歌身上。
烈如歌自身后拔出手枪快速上膛准对了黑影。
黑影也是愣了一下,借着月光黑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他一把拉下烈如歌的面罩,“小歌儿,是我。”
“福康安?”烈如歌惊讶的喊道。
“快走,里面的人被惊动了!”
福康安的话音刚落,院子里面瞬间灯火通明,传来阵阵急促的跑步声。
两个人转身就跑,刚跑出几步身后院子里的人就紧追出来。
福康安拉着烈如歌直接跑进了一片树林中。
砰砰砰的枪声从两个人耳边擦过,福康安跑在烈如歌身后护着她。
快跑出林子时,福康安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从外面跑进来一匹白色的马,跑到了福康安跟前。
福康安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直接塞到烈如歌手里,“把东西交给六子,快走!”
“要走一起走!”
眼看着后面的人快要追赶上来了,福康安一把扛起烈如歌把她放到马上,抬手打在马屁股上,“走,快走!”
看着马儿跑远,福康安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跑出了树林外面是一片空旷之地,没有躲藏的地方,福康安为了引开身后的人给烈如歌逃走的时间,只能拼命的跑。
汗湿透了棉衣,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越跑越慢,速度降了下来。
福康安脚下一软,一个踉跄直接趴在了地上。
就这样了吗?只能这样了吗?
看着身后火光冲天,脚步声越来越近,福康安咬了咬牙用力站起来想要接着往前跑。
一抹白色快速的从他眼前闪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看着去而复返的烈如歌,福康安心里又惊又气。
“我说过要走一起走!”烈如歌拽着他的闪身躲在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土堆后面。
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嘶吼的长啸声把追赶他们的人吸引走了。
“这个林子是个圆形的,我刚才绕着林子跑了一圈,正好能绕回来救你,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被骗了我们赶紧走!”
月光下,福康安的眼睛出奇的亮,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内心深处除了惊讶是满满的感动。
“行了,感谢的话等回去再说,赶紧逃吧!”
两个人又躲进了树林中,冬日的树林光秃秃的遮挡不住什么,很快那帮人反应过来被他们骗了,又返回来大面积搜索。
烈如歌四处张望了一下,林中有一个山坡,她拽着福康安打算到山坡的另一端去躲一下。
谁知山坡特别陡峭,两个人刚站上去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福康安伸手护住烈如歌的头,避免她磕破到受伤。
滚下去后,山坡下面的荒草中有个山洞,听着上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个人闪身进了洞里。
洞里倒是挺宽敞,可就是藏不住人,两个人看了眼旁边的大石头,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合力把石头推下来,堵在了洞口。
那些人下来四处找了半天,最后无功而返。
两个人静静地听着,外面彻底静了下来。
烈如歌看着洞口的石头,哼笑一声,“咱们还真是嫌命太长啊”
福康安深喘几口气,站起来准备推石头,奈何他拼劲全力石头纹丝不动。
“行了,先歇会儿吧!石头是因为惯力才下来的,我们两个不可能推开的。”
“不行,石头堵住了洞口,这里面密不透风,咱们会憋死的。”
烈如歌索性躺在了地上,“等天亮再想办法,容我先休息下。”
福康安摸索着走到烈如歌身边,也躺在了她旁边,两个人盯着黑漆漆的山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岩寒成和六子三人醒后已经是午时了,他们四处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烈如歌和福康安,起初他们以为两个人去外面了,可是直到傍晚也没见两个人回来。
三个人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李岩进了烈如歌的房间查看,发现了桌子上那封信。
他看完信得内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别找了,他们去了南京!”李岩把信拍在桌子上。
“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你们自己看吧!”
寒成拿起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越看心越惊。
六子腿一软直接坐在椅子上,他知道少爷要去南京,少爷告诉他是明天才走的,原来他在骗自己,他不想让自己去跟他冒险,所以昨晚他把自己灌醉了。
他抬手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我现在就去南京!”六子站起来往外走。
“等我一下,咱们商量好了一起去!”李岩喊住他。
“李岩,我们要不要派人告诉红爷?”寒成问道。
李岩眉头紧锁,“先不用,老大信上说了,后天就会回来,咱们先商量一下对策,我和六子先去南京找他们。”
山洞里阴暗湿冷,又是冬天,更加的寒冷,躺了会儿,福康安坐起来,从怀里拿出一盒火柴,点燃了一根,借着火柴微弱的光,看清了洞里的环境。
这个洞里倒挺干净,可能洞里住过人,往里面一点,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草梗,旁边还有个火盆子。
“烈小歌,起来了,我们去里面坐会儿。”福康安拍拍烈如歌。
两个人又坐到草梗上面,福康安在洞里捡了点木柴扔在火盆里点燃,洞里瞬间明亮了。
“幸亏洞口留了缝隙,不然等不到明天咱们就会憋死。”
福康安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拍拍自己的腿,“躺会儿吧!枕在我腿上。”
“不躺了,福康安,我想听听你的事情。”
福康安没有再犹豫,“好!”
两个人互相靠在一起,福康安闭了闭眼,缓缓开口,“你知道地下党吗?”
烈如歌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知道!国民党,地下党,还有满清的余孽,多少都听说过。”
“还有张家军,这四股势力看似都是对付日本人,其实一直在明争暗斗。”
烈如歌转身看着他,“那你呢?属于哪一股?地下党吗?”
“是!我是地下党!我的任务就是刺探情报,负责前线的物资。”
“所以,你去偷东西就是为了所谓的物资?”
福康安失笑一声,“也不全是,我只偷作恶多端的人,把他们搜刮来的民财用在该用的地方。”
“你们地下党这么穷吗?”烈如歌打趣道。
“是啊!四股势力地下党最穷,因为我们这个队伍都是穷苦老百姓,受够了压迫受够了欺辱,所以我们要反抗,同样是打日本人,我们为的是老百姓!”
“所以,这次你是偷什么?”
“情报,日本人最新的情报,还有我们队伍里的奸细名单。”
烈如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就是这个吗?为了它差点把命丢了,值得吗?”
“值得!为了我们几万万同胞们,死得其所!”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烈小歌,我们这种安逸的日子还能过多久?等到日本人完全占据了我们的地盘,我们除了死没有任何选择,天要塌了怎么办?所以总有一些人要跳出来顶着。”
烈如歌怔了怔,她被福康安的这种情怀感染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情怀,也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她只想让自己的兄弟们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虽然她不关心如今的时局,她想到龙头事件,其实自己早已入了局,如果福康安口中的那一天真的到来,她想她不会坐视不管,至少她会带领兄弟们保护好自己的家园。
此时的烈如歌,对福康安打心底里产生一丝敬佩!
“说说你吧!你又来干什么?”福康安扭头盯着她。
烈如歌坐累了,躺在草梗上,“寻仇!”
福康安有些惊讶,“你在这还有仇人?寻仇为什么不带着李岩和寒成?”
烈如歌瞥他一眼,“你还不是没带六子就出来了。”
“我怕连累他,我心甘情愿赴险,我不能拖累他。”
“我也不想拖累他们啊!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仇家,是一个老人家托付我的,我收到消息他的仇家就在南京,正好随你来打探一番。”
福康安联想到事情的经过,恍然大悟,“你找的这个人不会是……”
“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咱俩找的是同一个人。”
“早知如此,我何必用迷香,哎……说起迷香,你为什么没事?”
烈如歌冷笑一声,“我是干啥的?”
福康安了然的点点头,故意挖苦她,“对,这是你们土匪的伎俩!”
烈如歌伸腿踢他一脚,“你同土匪有何区别!我们还不屑用这下三滥的东西。”
福康安也躺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声音,只觉莫名的心安,他笑了笑,“没区别,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烈小歌,连累你了。”
“我此次行为本就冒险,与你无关,现下挺好,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
冰凉的地面透着寒气,洞口的缝隙太小,没有太多的新鲜空气。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时间在山洞中沉寂。
福康安躺在烈如歌身边不停地变换姿势,烈如歌被他闹的心烦了,“喂!你身上有虫子吗?”
“没有,没事。”
听他声音有些虚弱,烈如歌坐起来向他看去,在他身上上下看着。
“烈小歌,你想非礼我吗?你说……需要什么姿势?”
当看到福康安右臂的擦伤,烈如歌眼睛一缩,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无碍!小伤而已,能活着就不错了。”
烈如歌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把他的衣服撕开,把药撒在他的胳膊上,福康安微微皱眉。
“忍着点,这里没有水不能清洗伤口,我先替你止血,这个药特别好,我们每次受伤都用它。”
“烈小歌,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烈如歌盯着他瞧了半天,坚定的说道,“不会!”
“为什么?”
烈如歌脑中闪过一抹红色身影,“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有上千兄弟等着吃饭呢!”
“因为二月红吧!”福康安眯着眼睛问道。
烈如歌一愣,“你知道的还挺多!”
“哼!有心自会知道。”
他们在洞里感受着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两个人已经没有力气在斗嘴了,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但是三天没有水喝却是熬不住的。
许是洞里太过阴冷,即使身体强壮的烈如歌此时却发起烧来,她沉重的呼吸声惊醒了正在浅睡的福康安。
福康安察觉她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果然发烧了,脑门滚烫滚烫的。
他急忙坐起来,把她揽入怀中,可能动作太大吵醒了她,烈如歌微微睁了睁眼,又意识模糊的睡了过去。
看着烈如歌干涸的嘴皮,福康安心里一堵,再这样下去,不烧死也会被渴死。
他舔了舔同样干干的嘴唇,嘴里连口唾沫都没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哪里有水?烈小歌不能死!
他整个把烈如歌抱进他的怀里,让她尽量躺的舒服一些,手无意中碰上她腰间的匕首,他一愣,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
他把匕首拔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咬了咬牙,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他把匕首放下,伸手捏住烈如歌的下巴,稍微使了点劲让她张开嘴巴,把手腕靠近嘴边,让自己的血流进她的嘴里。
烈如歌睡梦中只觉得嘴里一片腥甜,以为自己喝到了水,紧闭双眼,使劲的吸吮着。
福康安安心的笑了,脸上露出一抹温柔,他使劲按了按伤口,让血液流动的更快一些,好让她多喝一些。
福康安把手腕放在她的嘴边,血液滴成一条线,流进烈如歌嘴中,福康安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让自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好使自己变得清醒起来。
直到看着烈如歌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才敢让自己陷入昏迷。
福康安昏迷后,手腕仍然放在烈如歌的嘴边,血液凝固成线缠绕在手腕上连在烈如歌的嘴边。
他的血流进她的体内,此生,注定彼此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