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甄嬛这胎，终究是没有保住。

　　阿晋见我到了，把我扯到一旁，告诉我莞贵嫔已经被安顿在宓秀宫偏殿，太医正在给她诊治。我听着屋内传来的惨叫声，闭一闭眼，头脑又一阵发晕。

　　阿晋描述，他和侍卫们赶到殿门口的时候，甄嬛看着面色苍白，已经不大好了，陵容等人正在殿内跪着求情。皙华夫人到底还是怕陵容两个月的胎落了，刚叫人扶甄嬛起来，就见她的衣裙染上了一片血迹。

　　我听得恍惚，怎么会？殿内那一点点欢宜香，明明不足以让甄嬛落胎，又有身子同样金贵的陵容求情，甄嬛跪着的时间应是比我上一世少了不少才是！来不急想那么多，我脑中闪过陵容叩头的样子，忙问道

浣碧安婉仪呢？

阿晋道

阿晋安婉仪的胎没事，太医说只是脉象有些紊乱，如今已经回宫歇着了。

我这才点点头，若陵容这胎有事，那就真的糟糕到了极点。阿晋很快就要回去给玄清复命，我这边也不能耽误，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偏殿。

　　甄嬛神智有些不清，小产过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如我上一世一样，皇帝皇后连夜赶了回来，守在甄嬛身边，待她醒来，得知自己孩子没了，伤心欲绝，靠在皇帝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皇帝心疼之余，恨极了皙华夫人，下旨废了她夫人之位，褫夺封号，降为妃，去协理六宫之权。

而就在此时，敬妃查出棠梨宫的饮食被人动过手脚，前一日甄嬛吃过的糕点里被人下了有毒的花粉。而淳嫔身边的翠雨招供，那花粉是淳嫔所下。

　　此事一出，我震惊，甄嬛震恸，皇帝震怒，命人捉来淳嫔，果然在她贴身的帕子里发现了残留的白色粉末。

　　淳嫔当场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死。甄嬛伤心欲绝的质问也好，流朱愤恨的辱骂也好，她都静静地听着，末了，只是对皇帝道

淳嫔淳儿自知做了错事，愿意以命偿命，求皇上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我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无端想起上一世的安鹂容来。

皇帝不置可否，甄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甄嬛淳儿，为什么？

方淳意淡淡一笑，依稀还是初入宫的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

淳嫔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想搏一搏，仅此而已。

皇帝一个手势，方淳意被两个高大的侍卫架着拖出去，她的嘴被人堵住，殿内殿外一片鸦雀无声，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没有存在过。

　　乾元十四年的夏天，甄嬛沉浸于丧子与被背叛的悲伤里，加之慕容妃虽然失宠，却依旧是锦衣玉食，更是让她心绪难平，伤心失望之余，越发不愿与皇帝说话。

　　这几个月来，恬嫔与甄嬛接连小产，慕容妃也因致使甄嬛小产而失宠，皇帝便更看重陵容的胎了，几乎每日到要到她那里坐坐。

　　恭静帝姬半岁了，长得白净可爱，十分乖巧，很得皇帝喜欢，有了她，不再抗拒皇帝的沈眉庄也渐渐多了些恩宠，被晋封为惠贵嫔。除此之外，敬妃、欣贵嫔、慎嫔等人也尚算得宠。

　　无事可做的日子，我得了空，就坐在院子里读书，偶尔去太液池上的镂月开云馆一两次，都是问玄清借些书来读。他得知我的身世后，并没有改变和我的相处方式，于是我也如往常一样待他。

　　枫叶转红，甄嬛依旧失宠。那日我走去在镂月开云馆，拿上个月借的两本字帖还给玄清，途经上林苑，看见一树红枫开得正好，轰轰烈烈仿若焰火，不由得摘下一片，夹在书里。

　　后来我又去向玄清借书，发现他也在书中夹了东西。那是一朵合欢，像一把小小的扇子，扑闪扑闪，把我的心也扇动了。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朵合欢，把它和那支空心银簪子一起放到小盒子里。

　　还书，再借书，一来二去，互相明白了情意。而到了霜降，玄清招呼不打一声，忽然没了踪迹。我有些吃惊，但是没空为此心乱如麻，棠梨宫的事情已经多了起来。

　　甄嬛自伤自怜的这些日子，正是陵容与沈眉庄得宠的时候。甄嬛似乎对此颇感忿忿，往往就连这两人来探望她时，也不给她们好脸色看。

　　陵容来了两次，以为自己隆起的肚子刺着了甄嬛的眼，便不再来了，又过了一阵子，沈眉庄也不来了。我想起上一世沈眉庄把甄嬛拉到冷宫，激励她的斗志，这一世未曾发生，想来是沈眉庄生了嫌隙。

　　不过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这日甄嬛久违到坐梳妆台前描眉，吩咐小允子和小连子，去为她捕捉这个时节已经很少有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