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是父亲

直到这时，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才真正打开了心扉，褪下了那层坚硬无比的外壳，真正的融入到对方的内心世界里

　　这的确是值得庆贺的，起码，他们冲破了心里的那层关卡，原本在天空飘荡的两片云朵，最终游过了遥远的距离，在一个美丽的位置，融为一体，合二为一，哪怕以后有再多的艰难困苦，也是两个人共同去面对，而不是一个人的单枪匹马……

　　可是，他们两人也同时都明白，现在并不是真正举杯庆贺胜利的时刻，他们还要去在现实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在那一片黑暗的小路上，寻找能够照亮他们前行的北极星，这样，他们才能够一起去往他们心中的布拉格。

　　小寒更是明白，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方家大宅里，一群的人。

　　她要去唤醒父亲的记忆，关于他们从前，最美好的那段时光的记忆，让他重新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是民国里没落到只能靠吸食鸦片与豪赌才能获得生命感的书香子弟，自己也不仅是戏子的看官，姨太太的丈夫，而是她方小寒的亲生父亲，她曾经最仰仗依赖的灯塔，她生命里第一个给予她爱与保护的家人……

　　小寒和铭阳分开以后，就立马回到家中，怀着那样沉重而期待与兴奋的心情，一步一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到摇晃的地步。

　　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从正门右侧的长廊穿越过去，一直走，走向满是梨花的那个朱红阁楼处去，而是从左边的长廊穿越过去，进去到那个看似富贵奢华的庭院里去。

　　看着园子中央偌大的池塘里，鱼儿们早就已经活跃起来，从最北边，沿着青苔漫步的池壁，一路悠扬的游向最南边，仅仅是为了看南边那丛含苞欲放的白莲，可能是嗅着那份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才会跨越那样遥远的距离，去赴那一场初夏最美的约定……

　　再往前，是不同于自己与母亲居住阁楼处淡雅清香的梨花树林立着，而是那大片大片的玫瑰，月季，形成一处壮观的玫瑰园。

　　小寒知道，这是父亲送给三姨太墨玉的一份礼物，这样的穷奢极欲，这样的宣誓他们两人之间的所谓的爱情。

　　在玫瑰园，却分化出两条路来，较为窄小的那条，通向的就是二姨太连城的“无花园”，这也就是宅子里的人们随意叫起来的。

　　因着母亲的阁楼园子里是很多年前植的满园梨树，所以叫“梨花阁”。

　　而刚来没几年的三姨太的一片屋子前面，就是小寒眼前这片偌大的玫瑰园，所以叫它玫瑰园。

　　至于二姨太，她倒是从来不在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是否爱她，也不愿意为了博取那所谓的同情与爱惜，而牺牲掉自己一丁一点的尊严。

　　所以，她总是这宅子里，最无关痛痒的存在，也许当年她父母将她送来方宅的决定，就是完全错误的吧。

　　当然了，这样无所无谓的一个人，哪里还会有人记得为她，种下一片花海，她的园子里，只有那从来不会开花的几棵树而已，所以，才会叫它“无花园”了。

　　这些园子的名字，本来就是随意起的，不像是大观园里，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都是才子佳人百般斟酌后得来的。

　　小寒朝着那较为宽阔的鹅卵石小路走进去，只见墨玉那三间整个方宅最为气派的屋子，前面的青石台阶，也是下人们精心打扫过的，竟是连一丝杂草也不曾有。

　　小寒知道，最后边的那间屋子，是墨玉睡觉休息用的，中间的那个，一般是家里人吃饭时才会用到的，只是这一个月里，难得有全家人全部到齐的情况。

　　小韩的母亲当然是因为卧病在床，从来不曾来过，就连小寒和二姨太，也是每次着各种借口来推脱，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简单的用些饭菜。

　　因此，虽说是自己家里的房子，小寒却也是十分陌生的，小寒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这两间房子，就径直走向最右边的那所是屋子，那是父亲的书房，连着几代的家族大家长，都会在这个书房里看书，做文章。

　　小寒在这个时间来，当然也是认真推算了父亲的一般生活习惯后，才选择了这个时间，知道这是父亲多年来还保持着的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所以，小寒是知道父亲这时，是一定在这个屋子里的。

　　小寒轻轻敲了几下门之后，没有等到里面回答的声音传出来，就兀自的推开了门，缓慢的走了进去。

　　小寒越是走近，关于儿时那一些记忆，她生命里唯一仅剩的温暖的画面，就那样，一点一滴，一场一幕，记忆爬上了她的脑海，与之后那一大段不美好的记忆画面，形成了那样明显的，强烈的，反差与对比……

　　那时候的父亲，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日只是以吸食鸦片和狂饮豪赌来发泄自己家道中落的愤怒与不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日里仅仅是陪着那思想浅俗的戏子，在那样一片花开到糜烂的玫瑰园里，吟诵着'商女不知亡国恨'的风月歌曲……

　　那时候的父亲，是那样的精神振奋，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像极了现在的何铭阳，尤其是在年龄那样轻的小寒看来，更加是那么伟岸，那么不同寻常……

　　那时候，父亲总喜欢带着尚且年幼的小寒，整整一个下午，哪里都不去，仅仅是待在这间书房里。

　　那时候，午后的阳光总是特别充足而温暖，从干净的窗户的缝隙里，悄悄的挤进来，一束一束，照耀在书房的地面上，形成了一幅那么温馨的画面，足够小寒回忆一生的画面。

　　父亲总喜欢在这样温暖的时刻，教小寒识字，读书，而每当小寒沉迷在其中，开心的不可自拔时，父亲总会温柔的提醒她，该休息会了，读书不是一日之功，明日再来，仔细熬坏了眼睛……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母亲，也是健康的，没有受到病魔的侵袭，她还是依旧那么美丽。

　　她总是会等待在隔壁的屋子里，顺便带上她专门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或是熬制的粥，小寒就会坐在他们对面，开心的吃着东西，抬起头来，看见那样年轻好看的父亲母亲，相信他们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般配的一对……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完完全全的变了，小寒哪里还敢奢望，奢望父亲能够再像之前那样，宠溺着她，保护着她，她现在希望的，仅仅是父亲能够最后包容她一次，答应她最后的一丝请求，让她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去到自己想要去的那个地方，在那里，开始一段新的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