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体验生活

我在人界做过许多事，那些但凡我想尝试的，觉得我不曾体验过的生活，我都尽可能的去体味过。

譬如给酒馆的老板做账房，又或者给有钱的老爷唱过曲儿。也在长江下游撑过船，或是与一大群赌鬼在一道摇色子推牌九，我甚至尝试过蹲在墙角讨饭，蹲了三天，只讨到个脏兮兮的包子，还是那人买了不小心掉在地上丢给我的。

我上山下河，觉得这世道真是精彩纷呈。

那日我新到了一处名声响当当的医馆，找了个学徒的活计，很不巧的是那日刘大夫收了个病入膏肓的病人，那病人送到时已经断了气，可病人的儿子儿媳吵着闹着非说是刘大夫治死了人，几番大吵大闹后，砸了几个桌椅板凳，又摘了医馆的招牌朝着人脑门上丢。

彼时我正坐在厅里切药，顺道想瞧场好戏，谁想到那招牌偏偏要往我这头飞，我便拔了刀将那招牌劈了，打算继续瞧戏。

可那儿媳上来又指着我的鼻子，一通是非不分，说医馆里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草菅人命，要刘大夫领着我在内的三四个学徒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道歉，再赔上个三百两银子。

刘大夫这老人家分明是被人毒死的，你们不去找凶手，非在我这里闹，不知是何居心！

儿媳你胡说！就算我家公公是被人毒死，也是你这庸医自知治不好病，下毒害人，想将责任推了，好保住你家的招牌！

那儿子也跟着附和了一番。

也不知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招来的官差，那对夫妻一见着官差，一口一个老爷的叫，一会儿说是刘大夫没有真本事，不懂治病救人，一会儿又说庸医下毒害人，声情并茂涕泗横流，将自己说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可悲可叹，搞得街坊四邻开始指指点点，都道是刘大夫是个庸医。

彼时我与刘大夫和其他三四个学徒一并被官差围着，各个官差都是长刀锃亮面无表情，秉公执法似的。

我只是抱臂说了一句

青锋你们将老先生毒死，演了这样一出戏，就同我们讨三百两银子，你们这老先生的命也太廉价了一些。

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我将自己听见的他们所思所想说出来，会使他们恼羞成怒，那儿媳冲上来就掐我脖子，说我血口喷人。

谁晓得他丈夫着实不大聪明，思索了一会儿倒说。

儿子娘子，我觉得这姑娘说得对，要不我们再加一些，一千两如何？

后来这两人就被官差们带走了。

医馆当中五六人面面相觑，继而各去忙各的了。

那晚，刘大夫给我的晚餐加了两只鸡腿，即使我并不十分喜欢吃鸡腿，但最终还是决定收下他这份好意。

其后六天的某日晌午，我依旧坐在厅里切着药材，忽来了数十个官差，带头的下令将医馆的人一并带回去。

刘大夫抓我们可以，但要告诉我们，为什么抓我们？

官差杀人。

刘大夫官爷说我们杀人，总得有证据才是。

此时却听门外一阵骂骂咧咧，先前那对夫妻一面走进来一面指着刘大夫。

儿媳就是他，他下毒害死了我公公，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不知几时黑白竟可以这样颠倒了，直到后来才有人告诉我，那女的娘家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与不少朝臣做过生意。

也好，我做过许多事，还没坐过牢，抱着体验生活的态度，我与刘大夫同另四个学徒一起，被关进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