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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水虽通过了稷泽，但青川婆婆和青川族民却仍然心存桎梏，能留素水在族内多修养这两日，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素水，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这样的话，苏茉又怎么能对素水说出口？

她见素水的房门没关，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进去。

“素水，我……”

素水却并没有在床榻上休息，他已经套上了自己的黑袍，因为手上的伤，他系腰带的姿势有些笨拙，见苏茉进来，他微微的一笑，胡乱的打了个结，然后便抓起自己的刀，轻声道：“我明白，我这就离开。”

“你……！对不起……”

苏茉没有想到，或者说她本就该想到，素水从来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为她着想，除了对不起，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会去不周山与上官锦汇合，你不必担心。”

素水摸了摸苏茉的头，淡淡的安慰道。

虽然表面上素水选择了离开，但他其实并没有走远，以他的身体状况，也的确走不了那么远，于是他决定在青川外默默地守护苏茉最后一程。

他找了个结实的树杈躺了下来，卸下一身的伪装，露出花白的头发和满身的伤，他看着树影之中漏出的洁白的云，突然很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小白和狰。

在死之前他还想再见他们一面，可用这副样子与他们见面真的好吗？嗯，也许还是不见的好。素水昏昏沉沉的想着，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阿素，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白的大嗓门吓得停在树梢的几只灰雀落荒而逃，屁股上羽毛都掉了好几根，小白见了哈哈大笑，然后他神神秘秘的躲在树后面，兴致勃勃的用气声悄悄喊了一声：“素素！”

素水并没有理他，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血液混杂着内脏，头发上还溅上了一股奶白色的脑浆，此刻他正在将河水引到他洗澡用的木桶里，刚解开了腰带敞开了衣襟，小白就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当口出现了。

“素儿——！”

“小水——！”

“水儿——！”

“素素素素——水水水水——！”

树后面的小白不知疲倦似的变着花样的喊着素水，惹得素水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在那天出现，看见了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样子，从那天开始这个自称小白的大男孩儿便好像是块年糕一样的黏上了他，隔三差五的来骚扰他。

但他的功力却不像是表面上看他这个年龄的男孩所能拥有的，素水曾竭尽全力与他战斗，仍然探不出他的底，无论素水的招式多么刁钻致命、出人意外，他总是能面带笑容的轻松化解，而且，他能打断尤乌人的化形，这是素水从未听说过的。

既知驱赶无用，素水便索性由着他在一旁聒噪，不去理会他，但他却没有适可而止的自觉。

这一次素水仍然是看都没有回头看，利落的褪下衣物，只留下贴身的白色的衬裤，便将身体浸到了水里。

盛夏的河水依旧清凉，素水闭着眼洗去头发上的污秽，一睁眼，就看见小白将脑袋搭在木桶的边缘上，双眼放光一样的盯着他。

“喂！”

素水刚一出口，小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把胳膊向上一抬，一个赤红色的东西伴随着奶声奶气的一声“嗷！”被扔进了木桶里。

素水黑着脸看着木桶里扑腾扑腾狗刨着向他怀里钻的一只还没睁眼小动物，几乎有拔刀的冲动。

“送给你解闷儿，还请笑纳！”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便开始化为云气。

素水见状心中暗叫不好，他要跑！他瞬间出手去捉小白还没化为云气的腕子，却仍只捉到了一片洁白的云气，云气在他的手中逐渐消散，周围平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嗷嗷——”

那只浑身赤红的小动物显然不太喜欢水，哼哼唧唧的就往素水的身上爬，素水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它是出了名的凶兽，它的名字叫——狰。

素水让那小东西趴在自己的肩上，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渍，跳出木桶将它放在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上。虽然是正午的阳光很足，但那小东西仍然在不停的发抖，素水给它擦干时，它只是嘴里哼哼，乖乖的配合着没有挣扎。

素水将它完全擦干时，它已经睡着了，不得不说这小东西的睡相实在是不怎么优雅，小腿儿一蹬一蹬的，嘴巴半张着，半露着的舌头卷成了个小圆圈儿。

它还没睁眼、没长牙，也就是说……它还没断奶！

小白就是笃定了素水会照顾它，才将它千里迢迢的弄来，最后干脆来了个狠招，让它浸了水。

若是素水放着不管，这小东西怕是绝活不过两天。

素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杀气冲天的威胁一只刚下了崽子的母老虎。当他抱着小狰满身杀气的与那母老虎对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还是小看了野兽的母性，那只母老虎已经被他的杀气逼得不自觉的漏出了尿液，但仍然不肯认输，无奈素水只能对它用了他并不熟练的幻术，让母老虎将狰当成自己的孩子喂养。但他初级的幻术却只能维持半天，所以半天过后他便要再回到这里再对那母老虎施展一次。

当小狰终于断奶的时候，他的幻术已经进步到能让母老虎外加它的六只幼崽此生都一直认为狰是它们的同类了。

素水默不作声的慢慢远离了母老虎一家，走到半路忍不住回过头。

那只小狰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只将头探出来紧紧盯住素水的背影，素水回头看它的时候，它就立即别扭的别过脸去与素水的视线错开，好像觉得这样做素水就看不见它了一样。

“我不是你的主人，别跟着我。”

素水不再回头，加快了脚步，那小狰也又着急又委屈的低声哼哼着快步跟上。

又跟了一阵，眼前的素水突然变成了一团黑烟，小狰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歪着头琢磨了半天，才跑着扑了过去，黑烟一下子消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狰哼哼着原地打转，不停的嗅闻着想要找到素水的气息，但气味却戛然而止，它不甘心的嗅了又嗅，嗷嗷的不停嚎叫着，但素水始终没有出现。它嚎的累了便开始哼哼，听起来实在是可怜得紧。

素水原以为饿它两天它便会自行离开了，谁知道三天以后他忍不住来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小家伙还等在那儿，。它周围两步以内的草都被他啃光了，它却仍然执拗的不肯离开。

他立即化形来到小狰的身前将它抱起来，它本已经意识模糊，但看到了素水仍然开心的摇了两下尾巴。

素水以为妹妹死后自己再也没有了泪，而现在他却觉得鼻头酸涩，眼眶已经湿了。

“你的主人该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素水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

他坐起身，发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是一只乌鸦。

“闻到死气了吗……”

乌鸦“嘎”的一声，歪了歪头，好像并没有听懂素水的话。它看起来才刚成年，身上的羽毛在月光下黑的发亮，素水不再理会它，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倚靠在树干上较有兴趣的看着它，它蹦蹦跳跳的踩到了素水的腿上，小嘴轻轻的啄着素水腿上绷带中露出来的线头，活泼的倒不像是只乌鸦，反倒像只小麻雀。它啄两下便抬头看素水两眼，见素水并没有驱赶它，便向上挪一挪，不一会儿便蹦到了素水的手边。

它的头上有片还没脱落的杂毛在外面呲着，素水抬手去摘，它非但没有惊走，反倒是将脑袋主动凑了上去，他的手上虽隔着层层缠绕着的布条，但素水仍感受到了这小生命散发出来的温暖。

素水用单手打开那个装着干粮的布包，掰了一块干粮，那小乌鸦开心的展开翅膀“嘎嘎”叫了两声，便闷头啄了起来。

素水抚摸着它光滑的羽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时至今日，他仍是想要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