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乌人都该死！”
“可恶的尤乌人！”
“打死他！让他受尽折磨！”
……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苏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祖庙门口的人群中挤出来，素水的脸上已经被尖利的石块割出好几道血口子，他垂着头，苏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张开双臂挡在素水的身前，对还在不停扔着石块的两个孩子呵斥道：“住手！都走开！走开！”
那孩子胸脯一挺，毫不犹豫的争辩道：“他是我们的仇人！仇人就该被打死！”
苏茉一把打落那孩子怀中满满的石块，喝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仇人！”
“我爹说他是仇人，是我们青川一族的仇人，自然也是我的仇人！”
孩子说着快速的弯腰捡了一块石子，穿过苏茉用力将石子向素水掷了过去，石子打在素水的额头上，很快冒出了血。
“你！……”苏茉一急正要追去阻拦，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是心月狐！他直视着苏茉的眼睛，低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当着你族人的面去救他？你就不怕你的族人连你一起恨？”
“可……可是素水他……”苏茉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她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再跟着颤抖。
心月狐不耐烦的别过脸去，目光正好与素水相接，他看见素水的嘴唇在动，虽发不出声音，但心月狐知道他在说什么，素水说：
“带她走。”
心月狐微微一点头，转向苏茉说：“他若因这点伤病就撑不下去，他也就不配做朱雀星宿！”
苏茉拼命挣扎着，可心月狐的手钳子一般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她被拉扯着离开了祖庙，素水的身影被人群掩盖，叫骂声愈来愈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心月狐才放开了她。
“你是不是觉得很为难？”心月狐举臂拦住苏茉问道。
苏茉只是用一双怒目瞪着他，没有答话，心月狐又接着说道：
“我可以带你离开，远离这些纷扰。”
“逃避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我们离开了，这些仇恨就能烟消云散了吗！”苏茉反问道。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心月狐一摊手，答道。
“我不能让他们伤害素水。”苏茉说着又欲摆脱心月狐的拦阻。
心月狐没有拦她，而是低声问出了一句话：“可你都看到了，你觉得你的族人会放过他吗？”
苏茉慢慢停下了脚步垂下头，许久才哽咽着说道：“可素水没有罪，这些仇恨根本就与他无关。”
“匹夫无罪，怀玉其罪，他尤乌的血脉就是他的罪，这是命中注定的。”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心月狐不耐烦的打断苏茉的话，“没有人能与命相争，你还记得你的赤羽吗？他一心改变命运逃避父皇，最后如何？他的母亲死了，宏泰也死了，他在宿命面前一败涂地，你还不懂吗？”
“但起码他尝试了，我相信他从没有想要杀死他的父亲，因为他们血脉相连的父子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哈，真是感人肺腑啊！亲情，友情，爱情！一边是你的亲人，一边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抉择！”
潮湿的木柴在火盆中劈啪作响，银白的月光洒在青川祖庙之中，在月光下，素水的脸色仓苍白得近乎透明。
虽然双臂受制，素水依然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以挣脱，但他现在却不想逃。
“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你竟是这般痛苦……沫儿。”
素水低声的呢喃着，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自己的腰侧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就像是从前的素沫一样，他的身体也终于开始崩坏了。
“……哥！”
素水猛地抬眼，素沫就在他眼中血红色的世界中慢慢的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她最爱的那件淡蓝色的长裙，清丽的就像是天上的仙子。
“沫儿……”
“你看你，总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我这做妹妹的真是替你着急！”素沫用手指刮了一下素水的鼻头，轻蹙着眉头责怪道。
“沫儿，哥没事儿。”素水看着素沫白净的小脸，笑着安慰道。
“没事儿没事儿，都什么样了还说自己没事儿！”素沫用手抚摸着素水的脸颊，他脸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笑又裂开了，向外渗着血珠。她的目光一转，盯着素水的头发，手指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哥，你的头发……为什么……”
素水的白发已完全掩不住了，银白的发丝在月光的映衬下白得让人心碎。
“你眼花了，看，哥没事。”素水再抬头时，脸上的伤已完全消失了，头发也恢复了黑亮，他在自己身上用了幻术，代价就是在他的手臂上和胸膛上，又新添了两条裂口。
“哥，别这样伤害自己……我不在乎你的样子!”
“沫儿，哥不疼。”
“素水，你说什么？”
苏茉趁着夜深人静偷跑进来，她将水、食物和一些创伤药仔细的包好，决心趁着夜色，与素水一起离开。刚走进，便听见素水小声的说着什么。
素水这才看清，原来眼前的不是他的沫儿。
“你还能走吗？我带你离开！”苏茉说着便去解素水身上的绳索。
“苏茉，我不走……”素水转动手腕，捏住苏茉的衣袖，轻声说道。
“为什么！”
“我没事儿，你不用管我。”
在幻术的掩盖下，素水的确看起来气色不错。
“不行，再待下去你会被他们杀死！”苏茉着急的想要挣脱，但素水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对不起。”素水垂下头，不敢去看苏茉的眼睛，接着说道：“我的族人杀了你的父母。”
“你当时也是个孩子，你有什么错！”
“我的身上流着你仇人的血，血债血偿，我本就该死……”
“可此时与你何干？而且你跟我说过，你们是被雇佣的，真正的凶手是那些雇佣你们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素水打断了苏茉的话，“听着苏茉，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家，你不可以因为我舍弃自己的家人。我族人犯下的错本就该由我承担，所以你不必劝我了，我不会逃的。”
苏茉的苦苦哀求终于感动了青川婆婆，答应给素水一条活路，却也同时是一条死路。
青川稷泽是熔岩大泽，其中险象横生，从没有人在其中走出，也没有人知道那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危险，只知道入口处是被烧得火红的卵石，历代青川人都相信，只要能从那稷泽中走出，便是得到了上天的原谅，即使罪孽深重似海，也能够被洗净。
“素水。”
苏茉的轻声呼唤将素水唤醒，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苏茉端着水袋的一双手。
“喝点儿水吧。”苏茉将水袋打开，素水却别过了脸。
“你不必来看我，这样你的族人会不高兴的。”
苏茉的手一顿，眼中已有了泪水，眼前这个人总是这样为她着想，却从来不在乎自己，而现在她却要将他推入一个无人能够生还的地狱。
“对不起……”苏茉强忍着哽咽，声音闷闷的。
“你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素水的声音嘶哑，话还没说完便开始咳嗽，苏茉立即小心的将水喂进他口中，清凉的泉水入喉，稍微缓解了他喉咙里火烧一样的疼痛。
“有件事你要好好的听着，稷泽与青川毗邻，内种遍布瘴气，险象环生，但稷泽之上有一条石滩可以通向对岸，能走过这条路的人，就是上天同意原谅的人，素水，你可以试试吗？”
“我若是走过去了，便能得到你族人的原谅吗？”
“是。”
“好。”
“素水，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看着素水的脸，苏茉的心好像揪到了一起，很疼。素水的表情淡然，好像答应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让她很害怕，害怕这一次真的会失去素水。
“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其实素水并不在乎青川人是否恨他，是否愿意原谅他，他在乎的只有苏茉。因为他父亲的荣耀、尤乌的宿命才造成了苏茉的飘零，苏茉虽能原谅他，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稷泽边上，素水被缚着双手赤脚站在青川众人面前，他只穿着贴身的白色亵衣，上边满是暗红色的血迹，苏茉不止一次的挽起素水的衣袖，甚至扒开他的上衣查看，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伤口。她不甘心的不断向素水追问，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青川婆婆双膝跪地，平举起龙头拐杖，向诸神祈祷：“青川众人向天请命，尤乌素水罪孽深重，请稷泽诸神代为裁判！”
青川族人也都随着青川婆婆俯下身去，向天行礼。祭祀结束，青川婆婆站起身看着素水。
“如今你尤乌的灵力已经被符咒抑住，现在，只能凭你自己的肉身与泽中的瘴气抗衡。若你在出口中走出，就证明神灵原谅了你，你所背负的罪孽、责难皆可被洗刷。”
素水轻轻的点头，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
“素水……！”
听见苏茉的喊声，素水回过头，苏茉突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要对素水说。到最后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了一句话：
“一定要活着。”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