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素水的脸上毫无血色，粗重的喘息着，虽然伤重却没有失去意识。见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小白手上升起白色的云气，向前一送打入素水的胸腔，手指沿着素水的心口向上划出一个弧形，手指轻拂过素水的下颚，云气引着那口浊血从素水口中喷了出来，粘稠的血染了他一身。
“对不起……”素水半睁着眼，盯着小白被染红的前襟，眉头紧皱。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道歉，为什么道歉？就因为吐了他一身的血!
“什么对不起？傻子！”小白有些恼了，眼圈被气的通红。
素水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靠在石台上休息，小白眯眼在他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张口呼出一团云气，在素水的身上激起了一股血红色的反噬，“咒术？你竟被人下了如此歹毒的咒术！”
“不要紧……”素水知道自己身上这东西的厉害，费劲的向后缩了缩。
“不要紧？你想就这么死在我庙里？”
素水愣了一下，低着头思索了半天，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你给我回来！死在外面也不行！我堂堂白……堂堂小白，这点妖法还难不倒我！”小白粗鲁的将素水按了回去，又气又急，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把别人的气话也当成真的。
他盘腿坐下，手上升起了温暖的白烟，只轻轻一扶就化去了素水身上浓重的血气。
“感觉好点了吗？……你还受了内伤？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心宿对苏茉动了杀心。”素水蜷着的身子放松了些，小白的云气能化去他身上的咒术，可这内伤还需要他自己调理。
“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她值得你这么拼命！”
素水想解释，却又忍不住开始低声咳嗦。赤羽那掌上的力量十成十，他被咒术影响挡的仓促才没能化去掌力。他咳了好一会儿，脸涨的通红，口中又有了腥气，小白原本赌气的不去看他，却实在听不下次去她极力控制的咳嗽声，伸手过去帮他顺了气血，这呛咳才算是止住了。
素水抬眼看着满脸不悦的小白，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白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实在心疼这个傻孩子。
——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很温暖，可为什么不愿多笑笑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素水虚弱的声音带着小白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天，他怎么会不记得，又怎么忘得了……
——
“白泽，尤乌族本是吾的属族，只是走错了路，汝若有空，可否带吾稍加照看，带他们回正途？”不周山顶，响起一声清脆的凤鸣，云霞被火染成了红色，上古的神兽早已经成为时间的传说，天地三分，人界早已没有了神明的立足之地。朱雀青龙也只能借着人间的玄女才能回到人界，稍展神能。
“你可不是会求人的性格，当然，我也不会白帮人做事的朱雀老兄。”小白舒服的躺在一块巨石上，眼睛都没抬起来。
朱雀的火焰一下子从云端喷了下来，小白却没有丝毫动作。神情自若的躺在火焰中，周围白色的云气将他与火焰隔离开来，风吹开了白泽额前的碎发，露出他额头上金色图腾一样的眼睛。
火焰持续了一阵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云端，沉吟了半晌，朱雀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青鸟传信于吾……西王母的琼浆玉酿开封在即。”
“嘿，这才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嘛，不过是小部落，有空儿去替你看看就是。”
尤乌族的图腾是乌鸦，原来他们在朱雀浴火形如乌鸦的时候依然信奉着它，难怪朱雀老儿对他们如此上心，白泽端详着手中朱雀留下的尤乌图腾如此想着，一抬眼已来到了西王母的玉山，酒味在山脚下便已浓郁春香。
“做事之前总是要讨杯酒喝的嘛！”
谁知酒后清醒，已是人间百年。他下界去寻那尤乌族，才得知那一族在半年前完全被灭了。
白泽额上的眼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站在尤乌族废墟之上，，那只眼中映出血红色的过往，惨叫哀嚎、横飞的血肉和死亡，最后他看见一个男孩怀抱着一个女孩逃了出来，一直逃出了很远，便沿着那男孩逃走的方向化成了一团云追了过去。
见到那男孩的时候，他正用刀一遍一遍的割着自己的血脉，刀子划破皮肉却已经流不出血来。他的脸色铁青已是神志模糊，怀中的女孩已经没了生机。
“喂，再这样你会死的！”他实在看不下去，跑过去攥住了男孩不停伤害自己的手。
“我……我的血能救她，能减轻她的痛苦，沫儿，沫儿……你等等，哥会救你的，哥一定会救你……”他的眼神涣散，神情几近疯狂，挣扎着去抓白泽丢出去的刀。
“你冷静点……她已经……！”白泽额上的眼在挣扎中露了出来，他看到这个名叫素水的男孩的过去，为了救妹妹杀人赚钱、求医问药、割肉放血，也看到了男孩的未来。
他用力地抱住他，触感冰冷僵硬。白色的云气将女孩从素水怀中托起，缭绕在女孩身体上修复了她身上千疮百孔的伤痕，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已经消逝的生命。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白泽抱着男孩呢喃着说了很久的对不起，纵使他有通天的能力又如何？上天入地游走三界又如何？他改变不了男孩痛苦的回忆，甚至没法改变他即将面对的未来。
至少……至少要陪着他，至少要让他活得不那么孤独。
男孩挣开了他，想要站起身却一下子摔回地上，他失血太多疲劳太久，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他用尽全力爬到女孩的身边，看着妹妹被云气包裹的白净的小脸，想触碰她不再有伤痕的手臂，却又惺惺的缩回了手，他的手上有血有泥，他不想弄脏了妹妹干净的身子。
他静静的看着她，满脸血泪却挤出了微笑。妹妹的表情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她终于可以不必痛苦，不必被病痛折磨，不必跟着自己受苦……
白泽看着男孩葬了女孩，跪坐在坟前过了很久。他在身上扯了一条白巾，包住了自己额上的眼，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看够了。他迈步走到男孩身边蹲了下来，脸上挂着笑向男孩伸出了手。
“我叫小白，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
石佩佩拽着红菱滔滔不绝的讲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会儿邀功一会儿求安慰，“……你知道吗，赤羽那个时候有多可怕！多亏了我的八卦阵才能治住他！”红菱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摸了摸石佩佩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你最棒，你天下无敌，现在姐姐要去睡觉了，你自己玩儿好不？小英雄？”
“你别把我当小孩儿！”石佩佩气呼呼的把红菱的手打开，情绪突然降了下来，小声的问道：“那个素水……哥，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他神出鬼没的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了？”
“刚才他脸色煞白的盯着我，差点没吓死我！”石佩佩夸张的抱住胳膊，回想起刚才素水的样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那个人就是像鬼多像人少，应该没恶意，你习惯就好了。”
“嗯，确实是像鬼……黑衣服黑头发，脸色还煞白……”石佩佩嘴里絮絮叨叨的走开了，红菱终于松了一口气，关上门睡觉去了。
——
“你从不提起过去的，是因为苏茉吗？你……把她当做沫儿了？”小白琢磨了很久才终于问出了口。
“沫儿已经死了，死在我手里，那棵树是我亲手斩断的。”素水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个装着树浆的水袋。
“那你……”
“我的仇已经报完了，该杀的不该杀的，我都杀了。”
小白没有搭话，蹲在一旁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本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不许你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能活？为什么不想好好活……”小白跳起来抓住素水的肩，四目相对，素水依然笑着，小白却哭了出来。
“苏茉给了我一个理由活下去，我是朱雀翼宿，我娘说过，保护她是我的命。”
“所以你还得回去？继续去为她受伤？为她死？”
素水没有回答，他又笑了。小白不敢再看素水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于是颓然坐到地上小声的继续说道：“咒术的阵眼不在你身上，再接近阵眼，它还是会让你难受。”
“我知道。”
“我能减轻你的痛苦，但你距离阵眼越近，效果就会越弱。”
“嗯……”
“你小心点，别太拼命了，实在应付不了就来找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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