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mes 0

2021.07.09.

记32岁。

在二十多岁时，我天真地自信着，认为自己对30岁以后的生活不会感到焦虑与恐惧。

直到某次加班，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像往常一样卸妆准备洗漱，靠近镜子时我才注意到这些年高强度的工作除了经济支撑，还带给了我什么。我知道自己熬黄的皮肤已经不是大学毕业的样子，那么眼角的细纹又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我接受衰老，也接受死亡，更理解人类生命进程的意义不在于漫长与宽宏，我还是在意那个我们永远无法达到的最终形态。

但我再不去找他，我就真的老了。

九年前，我23岁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有人将我32岁的生日蛋糕上蜡烛3与2的位置颠倒。

江凛让我再过一次23岁。

在他还没离开我的时候，我总是会盲目地给自己这样的心理暗示。

“亲爱的，你还没老。你还很年轻。”

直到我来到伦敦。

温带海洋性气候之下的感官总是迟钝。于禁令中漫步的雾霭总会涨破气球一样有限的空间，看不见的苍穹是白日里模糊的网，因高温的梦境而鼓胀。我们是仅有的盲者，永无止境的。

幸好，雾都的夏天不会让我想起程榒。

就像他跟我提过的好几座北方城市也无法让我找到他的影子，也没有我们曾经设想过的生活轨迹。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我总觉得那些地方他都会一个不落地，带我走一遭。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程榒是怎么做到在英国留学回国后不跟我提起塔桥与泰晤士河的，却总提起他在读的哲学。就算不感兴趣也听不懂，我也愿意听他说。

我猜他连大本钟都不愿意去，所以伦敦的酒吧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差别，不抽烟不喝酒不鬼混的程榒多半不会知道，估计大学时甚至都没夜不归校过。

该浪漫的坐在吧台旁，一副荒诞白日梦想家的模样，冠冕堂皇的搭讪与倒映在酒杯里的拥吻都是闪烁的灯光色彩。该生存的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弱化着自己的存在感，倒计时下班，倒计时发薪。至于醉醺醺的酒鬼，他们总是邋遢的，也不会有年轻姑娘愿意看他们一眼。

我很早就有过外国人会种族歧视的设想，以前是害怕程榒被欺负，现在却担心这些要是在这里发生在我这个鲜有的黄种人身上要怎么办。但注意到台上的驻唱也是亚洲人后就不再有任何顾虑。乡愁也都化作安歇不声不响地淌进我的沸血中。

听别人的介绍说，大家都管她叫Cheng。

我只是无意间走进来的一个顾客，没法跟这个小姑娘产生情感的连结，谁也不知道，也许一周后的这个时候我就会在巴黎街头流浪。

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很有勇气，上学的时候我连文艺汇演上的话筒都不敢碰，除了成绩勉强过得去，其他方面混在同龄人里都是最普通的那个。

等她唱完，我习惯性地鼓了鼓掌，像小时候每一次文艺汇演一样。尽管这样的举动跟这里格格不入，每个人都只在自己的情绪里喧哗着。

她从后台离开后，直奔我的位置。我以为是在异国他乡遇到可能是同胞的人的激动，但她朝我鞠了一躬，说谢谢我愿意听她唱。

程眷你是中国人吗。

我说是。

她说她叫程眷。我不知道是出自礼节还是发自本心，就这样跟她交换了姓名。其实是我一直很喜欢像她一样有教养还多才多艺的女孩子。

因为她是我的同胞。

那晚的对话也到此为止。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留下的时间远远超过一周。我真的没法死心，来时不假思索地奋不顾身，走了怎么就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丢不丢人。

我还是想在这座程榒曾经生活过三年的城市复刻他的踪迹。

我每晚都会去那家酒吧，那是除了他的大学，唯一一个能够被我称之为熟悉的地方。程眷也成为我在伦敦的第一个朋友。就算她对自己的过往一直闭口不谈。

“我来伦敦找人。”

但在我提到程榒时还是没藏住自己的故事。

她说她是被人骗来伦敦的。最初甚至不会唱歌，只是个贝斯手，学唱歌只是生计所迫。我大学修的是经济学，对乐理一窍不通。但她的原创曲目里好像没有被人欺骗的怨念与恨意。永远抒情着，感怀着，爱着。

滚烫的血液上涌至太阳穴凿开尘封的记忆隧道，却无力推翻冬日的统治，所以只有刺穿。

我从三年的旅程以来，无数次想要回到他的生命里，想要回到她飞驰于贝斯之上的手，想要吻乱夏焰与冬雪。

程眷其实我想要闪闪发光的。

后来我觉得那晚原本应该是一个不醉不归的漫漫长夜，持续性的耳鸣使我无法阻止酒精调动神经元释放的多巴胺。

但她没有接过我的酒。

我陡然清醒过来，瓶中酒偏爱延续昨日，就是最不计后果的恶性循环。

程眷但我想照耀的那个人已经光芒万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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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ya这章算是这篇的序 地点是伦敦

Yinya这本的短篇地点是重点

Yinya希望所有故事都在不同的地方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