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凌霄怒，天府陷阴霾

京城太和殿中，贞观天子端坐朝堂，虽未显怒容，然则殿内凝冷肃杀的气息象征着风暴欲来之前的宁静。

　　宣诏内监尖细声音响起：“陛下谕，蜀地血案迭起，地方官府查察月余竟毫无所获，上有负朝廷重望，下愧对万民所托，命吏部即刻遣重臣能吏入蜀详查，罢黜刘文荣成都太守衔，留职查看，以观后效，其余官吏俱降职一级，罚俸一月，各职由吏部随员充任，月内查明案情，不得有误。钦此！”

　　殿内众臣听完诏书稍微放心，吏部尚书黄林勇暗喘口气，躬身走出朝班恭领诏书，忽听九龙皇案上一个威严声音响起：“黄林勇，你可知罪？”虽然语气平和淡然，听在黄林勇耳中却似平地惊雷，只觉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答道：“微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你的罪可以换回那些无辜性命么？”贞观天子怒吼起身，掌拍龙案吼道：“短短半月，十一起血案，五个大家族被灭门，上百人罹难，你一句无能就可掩饰过去么？”天子咆哮，宇内皆惊，殿下众臣俱皆伏地，皇帝稍歇，盛怒未消，冷冷说道：“朕之朝堂，绝不允许尸位素餐之人存在，若吏部月内还无法查明真相缉捕元凶，严惩不贷！”

　　黄林勇哆嗦答道：“微、微臣、臣遵旨。”皇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总管太监尖细声音响起:“退朝——”，众臣俱各俯首高呼:“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帝驾离殿，方自恭敬退出大殿下朝回府。

　　御花园东门口，贞观天子口谕:“住撵，尔等退下罢。”随行銮仪众人应诺退出十步之外，天子孤身入园，宋若虚一身肃穆玄色朝服正色候驾，见皇帝驾临，单膝跪迎，拱手道:“臣宋若虚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怒容未消，冷淡令其平身，踱步背对宋若虚，正色颁下口诏:“蜀地近日频发血案，致人心惶然，朕已命吏部派员彻查，然则六部官员官官相卫，很可能会有所遮掩，现命你持密诏前往蜀地查察，务必查出真相还地方安宁，”微加思索续道：“另要监查官吏行为，若有枉法之徒，你可相机行便宜之权。”说罢便示意退下，宋若虚应诺而去，转瞬间消失于花枝影中。

　　是夜，秦岭山麓间两道黑影紧贴峭壁快速攀爬，却未发出任何声响，领先者身形娇小，动作敏捷；后者身影壮硕，稍逊一筹，虽则动作敏捷更胜前者，却在攀跃起伏间始终落于同伴五步之遥。

　　突然领先人影顿住身形，同时山林中燃起十余支火把照亮了崎岖山道，数十名冥教弓箭手已然张弓搭箭对准两人。一名冥教小头目手持长刀，厉声喝问：“何方高手擅闯冥教？”娇小身影环视周围，竟是已陷重围，也不再遮掩，拉下蒙面黑纱，拱手笑道：“小女子宋若欣，有要事求见云教主，烦请各位通报一声。”清丽容颜在火把幽光摇曳照耀下愈现风韵，正是先前曾与慕容玉一同闯山的宁安郡主宋若欣。

　　“原来是宁安郡主芳驾莅临，鄙教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一个清丽女音响起，几乎同时，一道黑影翻跃而至，正是独孤影接报赶来。

　　“独孤宗主教务繁忙，小妹冒昧而来，谈何恕罪焉？”宋若欣嫣然一笑，不卑不亢说道：“只因云教主与蜀地数起灭门大案有涉，小妹特来请教。”语气平淡不露任何情绪。

　　独孤影闻言一怔，心下暗思：“教主离教月余至今未归，莫非此事真是…不对，教主虽则体内邪气未除，但也不至如此残忍好杀，还是先将此事搪塞过去再说。”心思已定，开口答道：“鄙教主自夫人故后便已闭关，从未离开本教，想必是有人欲以此混淆视听，还请郡主查明真相，勿信小人之言，致本教蒙冤事小，若使真凶逍遥法外恐有失朝廷威仪。”

　　“独孤宗主既如此说，小妹也自觉突兀，这便告辞…”转身走出几步后侧面续道：“哦，差点忘了，云教主十日前在渝州成都府于众目睽睽之下现身采花案现场，已是百口莫辩了。”说罢再不停留，原路飘然下山。

　　宋若欣一言既出，冥教教众心中顿时犹如晴天一声响雷炸在耳畔，他们都不敢相信那个冷峻而正直的教主会成为武林中人人切齿的采花淫贼，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纭。

　　独孤影心下亦如属下弟子般震惊莫名，然则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奉若神明的教主成为采花贼，她清楚地记得五年前云枫因参花佛王醉酒纵欲强暴婢女致其疯傻而下令罚他水牢思过十年、并盛怒亲手掌毙目睹惨剧却未加阻止的五名因功晋级的分舵主之事。

　　她一时无法明了此事原委，但她深知当下不能放任下属议论，厉声下令：“此事真相未明，敢泄漏者杀无赦！”

　　“是！”

　　冥教各处守卫都是人宗弟子，今日乃独孤影亲自坐镇值守，在场的更是她亲领心腹，众人深知这位宗主外和内刚，如此严肃下令，众人更是不敢有丝毫违逆，登时停止议论。

　　独孤影虽然止住了属下议论，但她亦知此事重大，当下安排属下严加值守，自己快步向冥宫走去。

　　渝州成都府东门外官道上，前后接连数股人马疾驰入城，人人鲜衣怒马，腰悬利刃，成都府大街上处处可见携带兵刃的江湖人士，满城尽皆弥漫着沉闷的肃杀之气。

　　薛慕近日来忙碌异常，十三日之前与云枫那场大战让她至今心有余悸，当日云枫孤身出现，以一人之力威震整个成都府，在场数十位高手或联手围攻、或车轮拼战，却始终无法将其制服，虽然云枫并未出手伤人，但却表现出了身为称霸江湖的魔教教主极度强悍的战力。薛慕内心很清楚，若是当时云枫心存杀意，绝对可以杀伤大半参战高手，因此她不敢懈怠，广发英雄贴号召天下正道英雄齐聚成都诛灭云枫。

　　悦韵客栈内，薛慕正在二楼客房中打坐，忽然听见数骑驰至，紧接着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叫嚣道：“那个自称武林盟主的薛慕在哪儿？出来让我姓封的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薛慕双眉微皱，冷哼一声走出房门手扶栏杆看向客栈门口，只见五名一袭黑衣的男子走入客栈，为首之人端正魁伟，年约五旬，正是当代正道武林中公认第一高手，武林盟主萧冠乾。身后四名黑衣汉子分别是他座下墨令十使中的揽月使林飞烟、凌云使郝俊英、摘星使封侯印、撼岳使岳抿风四人。

　　薛慕一见萧冠乾师徒亲临，必是为了自己越俎代庖一事兴师问罪而来，却也毫不露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小女子无意冒犯萧盟主，只是盟主公务缠身无法莅临，而此间事急，只得从权，因此小女子越俎代庖，在此致歉。”

　　一番话语气平和，好似是在真心向萧冠乾道歉，但听在林郝封岳四人耳中却是暗指自己师尊不重视数件大案，有意姗姗来迟，顿时心生不满，但对方虽是女流，却毕竟是一派宗长，师父不发话，他们也不能对她无礼，因此都暗自忍下怒气。

　　“哈哈哈，薛阁主心怀众生，老夫岂敢见责，”

　　萧冠乾双目精光一闪，面色如常，平淡笑道：“但不知薛阁主有何发现？可否见告？”

　　“说来惭愧，小女子虽有怀疑人选，却未得证据不敢妄下断言。”

　　“既有怀疑之人，不如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商量后续行动。”

　　萧冠乾语气平和淡然，但却已封住了薛慕所有推脱理由。薛慕虽然身为一派宗主，却也不能丝毫不给眼前这位由名门正派共同推举的武林盟主颜面，只得说出云枫现身案发现场并未否认之事。

　　萧冠乾听完之后不置一词，身后的封侯印却暗含讽刺地笑问道：“听说云枫一人便将在场群雄一一击败从容而退，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时已有不少武林人士闻风而来，其中十之七八都曾参与当日一战，封侯印此言一出便如当众打了众人一记耳光，当下就有十余人手按兵刃准备动身。

　　封侯印自然知道江湖中人最在乎面子，自己此话必会惹发众怒，但他自视甚高，一来不满众人推选薛慕为盟主，二来也怪他们打草惊蛇之故。

　　薛慕听在耳中，微有愠怒，冷笑说道：“哼，我等确实没能抓住云枫，然阁下又为何姗姗来迟？莫非是家中佳丽牵绊，话别费时吗？”此言一出，周围群雄也都纷纷交头接耳，笑谈此事。

　　封侯印性情风流，也是墨令十使中唯一一个在墨云山庄之外立府之人，家中妻妾成群，连府中所有婢女也都无一漏网，其在家中意兴所至，随时随地就会扑倒从身边经过的任意姬妾婢仆，因此他也是墨令十使中最令天下群雄鄙夷之人。

　　封侯印听见薛慕讽刺自己好色忘义，顿时心生不满，顾不得萧冠乾面色不虞，怒道：“在下虽然风流，却从未因此误事，来迟只是另有他事，难道薛阁主早早而来是因为空闺寂寞，无人话别吗？若真是如此，在下可以帮忙。”

　　“你……”薛慕持身极正，何曾听过如此无礼言语，气得俏脸羞红，然则事关闺房私密，身为女子却又不能公然无人争吵，竟一时语噎，无法回击。

　　“啪啪啪……”门外掌声响起，紧接着一人语气冷漠的嘲讽道：“墨令十使好大的名头，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调戏妇女也是如此信手拈来，在下佩服。”与此同时，门口人影绰绰，先后十余名冥教服饰打扮的人走进客栈，与萧冠乾师徒分坐两边，正道群雄见魔教现身，纷纷拔刃在手，慢慢移步到萧冠乾身后与冥教众人形成对峙之势。

　群雄云集靖腥雨，邪豪涉局陷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