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灭顶之灾（3）

　　我还清楚的记得阿初和父亲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满院子的荷花全开了。那么多的花朵一时间全开了，晶莹剔透，娇艳欲滴，仿若一位位千娇百媚的美娇娘，美得让人心神恍惚。

　　可这一切的美景就在一位太监打扮的官人急急的宣旨中支离破碎。

　　我看到当“李氏父子意欲谋反，实为大逆不道之罪，念在李氏曾在建朝时立下赫赫战功，现从轻发落。将李氏关入地牢，择日处决”的判决从太监嘴里说出来时，本就身体不好的芙娘一时承受不住竟昏了过去。而母亲则是紧紧抓住了身旁婢子的手，身体如糠粟般不住的颤抖着，柳叶般的两道细眉紧蹙起来，皱成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她的眼眶更是红的吓人，那是人受到极大的震惊出现的反应。

　　我控制不住身体跌倒在地，疑心自己听错了。

　　但那浩浩荡荡的人声像潮水一般涌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我知道，那是世界崩塌的声音。

　　我望着晕倒在地的芙娘，望着浑身颤抖的母亲，望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望着眼前公公手中的明黄圣旨，突然觉得那颜色是那么刺眼，几乎要将我的双眼灼伤。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荷花的清香萦绕在我的鼻间，身旁的绿枝担忧的看着我，她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在水里浸泡了很久。她的长发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的疯狂翻卷，似是即将要凋零的花朵。

　　我看着那公公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绿枝满脸的不敢置信和痛心，她向我走近，似乎是想要扶我起来，我却感觉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绿枝站在我的床边，脸上有明显的泪痕。这个来自异族的女孩，她平时都是那么的坚强，我只见过她在提起她死去的妹妹的时候哭过一次，其余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是冷静而又沉稳的。如今为了我却不知哭了多少，眼睛已经红肿不堪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你……身体还有没有哪些地方感觉不舒服？”绿枝见我醒来，急忙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水，向我凑近。

　　“绿枝，我母亲……还有芙娘呢？”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绿枝赶紧端来一盏清水，一边看着我喝下一边说“大夫人无碍，只是一时之间承受不了回房休息了。二夫人已经叫郎中瞧过了，说是……打击太大。开了些安神的草药嘱咐着按时吃药也就没事了。”

　　绿枝看着我欲言又止，她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小姐我只是担忧……你未来该怎么办？皇上下旨斩首老爷，幽禁府中所有女眷。皇上还特意下旨流放小姐到遥远的边疆。现如今少公子也在战场上失踪了，这该如何是好？”绿枝悲痛的望着我，细如柳枝的眉毛和母亲那般紧蹙着，眼睛下面是淡淡的青色眼圈。

　　我呆呆的望着绿枝，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依然是那个父亲母亲疼爱，幸福快乐的平安。这一切，怎么会是真的呢？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凝固，我的思维也停滞了。我接受不了这一切，这一切，怎么会是真的？这一切绝对不会是真的！

　　我突然回过神来，对了，我要去找皇上和大臣们去。我要去跟他们解释，我父亲和阿初怎么可能会做出谋逆之事？定是有奸人诬陷。对，一定是有奸人诬陷！我掀开被子，向门外冲去。

　　“小姐？你要去哪？”绿枝流着泪，连忙拽住我的胳膊。

　　“绿枝，你也不相信对不对？父亲和阿初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必定是有人陷害啊！绿枝，走，我们去见皇上，去跟他说清楚！”

　　说着说着，我着急的流出泪水来。

　　“小姐……你不要冲动好不好，皇上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况且圣旨已经颁布了，仅仅凭你一介女流，如何能改变圣旨？”绿枝握紧了我的胳膊，泪水沿着她的脸庞掉落。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顿时跌倒在地。

　　我真是太天真了，母亲和芙娘已经被幽禁了起来，外面士兵催促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我却想着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一切。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绿枝，父亲和阿初真的是被冤枉的啊……你难道也不相信吗？”我的泪水越流越多，已经快要止不住了。

　　“我相信，小姐。我相信。我知道老爷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可是重要的不是我们相信，而是皇上要相信呀！现如今我们能够自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呀！”绿枝跪着凑近我，一边点头一边说。

　　屋外士兵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大声吆喝着抓紧收拾，前往流放之地边疆。

　　我的心已经碎成了碎片。自保吗？那父亲母亲，芙娘阿初还有嬷嬷和下人们呢？

　　“小姐，听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的保住这条性命，总有一天我们会查明真相的。”绿枝的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我怔怔的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不忍心让那些下人受苦，于是趁着士兵不注意，我偷偷吩咐嬷嬷从我的首饰中挑些值钱的当了去换钱，给府中的下人，遣散她们让她们另找下家。

　　我本意也想让绿枝拿些钱财另寻出路，可她执意要随我一同去边疆，几番劝阻下来仍是不改变心意，无奈之下我只能作罢。

　　离别的夜晚，没有月亮，黑的让人绝望。

　　自从皇上下旨以后，府中的女眷就不得再踏出府中半步。我也未曾再见过母亲和芙娘一面。

　　就要这样踏上不归路了。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走近荷塘，望着水中的倒影。望着水中的那个女孩。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蒙了一层雪。

　　她的头发乌黑，像是一匹华贵的黑色丝绸。

　　她的唇柔腻可人，像是朝露下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的眼睛似乎盛着一池水，像是天山之巅的池水，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她很美，但却没有灵魂。像是一个破碎不堪的美丽娃娃。

　　我知道的。

　　这个女孩的心碎了。

　　这个女孩的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