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灭顶之灾（1）

当我第二天被绿枝叫醒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昨夜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了。我只记得在绿枝的歌声里，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直到最后抬不起来。

　　我迷迷糊糊的坐到了梳妆台前，乖乖的任由绿枝给我梳洗打扮。

　　她可能是念着今天父亲出征，所以打扮的比平时隆重了些，江南水乡独产的轻纱，就如同雨后空气，清新可人。

　　绿枝本身系绸带的手艺就不普通，每次的花样都不一样，今天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系了一个精美的蝴蝶结，就仿若一只灵巧而又美丽的蝴蝶，下一刻就要飞走一般。

　　我坐在椅子上，绿枝手里不住的忙活着，现在已经将战场从轻纱转到了发髻上。

　　“小姐，刚刚我给你系绸带，你腰间为何清瘦了那么多呢，明明最近饭量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异啊”

　　绿枝说着话，我在迷迷糊糊间点了点头，但是其实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绿枝却当了真，念叨着这几天要让膳房给我做些滋补的汤来。

　　绿枝真是有着高超的技术和灵巧的双手，她和我说着话，一边却不耽误她梳头。我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她是如何梳的头发，她就已经将我的头发绾成了和桃花苞似的发团，又不知从哪里把昨日里新摘的荷花拿到了我跟前，扑鼻的香气向我袭来，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小姐你看，这荷花开的多好，小姐皮肤白嫩，戴上去肯定好看。”

　　绿枝向后退步，前后比量着，估计是在琢磨着怎么插才好。

　　我阻止了绿枝欲把花插到我发髻上的动作，淡淡的说“算啦绿枝，这荷花过几天就会枯萎了。”

　　绿枝听到我这略显伤感的话明显一愣，她轻轻蹙起了眉毛，担忧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的我为何突然如此伤感，或许是因为念着今日父亲要远走边疆，亦或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吧。

　　我不清楚，但心里的酸涩滋味做不得假的。

　　“好啦，绿枝，我们快去用早膳吧。我已经快要饿死啦。”我故意拉着绿枝的衣角跟她撒娇，不想看她眉毛紧蹙，为我担忧的样子。

　　看她久久没有反应，我干脆做出了着急的样子，说：“不是你让我多吃些的吗，现在怎么还拦着我不让我去用膳呢？我真的饿死了，绿枝。”

　　我将手放在肚子上，装出一幅肚子饿扁了的样子。事实上，我也真的有些饿了，在昨晚的那种气氛下，我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就匆匆回屋了。今早又早早起来了，此刻我肚子空的难受。

　　绿枝看到我这幅样子，连忙说着：“是绿枝不好，我们快走吧。”

　　我们迅速的往主屋走去。

　　等我来到主屋才发现父亲，母亲，芙娘还有阿初都在。他们似乎用完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父亲正在跟母亲交代什么，可最吸引我的却是阿初。

　　他并没有像平时在家中那样穿着普通的短袍，而是穿了正式的长袍，腰间系着刺绣精美的腰带。头上仅仅用一支玉簪束发，我认得，那是他过十五岁生辰时我送给他的。他就那么挺拔的站着，充满了蓬勃的少年之气。

　　“安儿怎么今日起的这么晚，可是昨晚休息的不好？”父亲突然转头看向我，伸手轻轻的将我拉到了他的身旁。

　　“女儿思及父亲今日出发去边疆心里担忧的紧，是故没有休息好。”我想起父亲那重重的咳嗽声，想起他已经微微佝偻不再挺拔的身影，我的心紧紧的揪疼了起来。

　　“这有何忧？又不是第一次远征。安儿莫要担心，在家里一定要好好孝敬你母亲和芙娘，过不了多少时ri我就会回来了。”父亲笑着说，眼角的如刀刻般的皱纹随着笑容加深了些。

　　“我不忧，那为何阿弟是这般打扮，难道父亲是要带着阿弟一起去吗？”我看向阿初，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正是如此。你阿弟已经十五岁了。该是锻炼锻炼的时候了。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总归是要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的。”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慈爱的朝着我笑着。

　　“可是阿弟之前从未外出。第一次外出就去那么远的地方，如何让人不担心？我……”

　　“阿姐莫要担心。是男人总要出去历练的，何况我早已经不是那个赖在你怀里撒娇的小孩了。不是吗？”我还没来及说完，阿初已经激动的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向他，那双似女子般动人的桃花眼，没有了往日的玩耍姿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我知道，他是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初儿说的对。他长大了，是时候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了。安儿，你也莫要过多担心了。这是他所必须经历的。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要出发了。”父亲的面容逐渐严肃了起来，往日熟悉的肃穆庄严的气息又重新笼罩回他的身边。他用眼神指使着绿枝，绿枝点点头，牵着我的手退到了母亲和芙娘身后。

　　我不放心的看着阿初，看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忧愁，一副跃跃欲试的激动模样，我心里除了担忧还有说不出的伤愁滋味。

　　我的意识突然回到了他年幼时，追在我身后，粘着我，像个缠人精一般，不住的叫我阿姐直至把我叫的不耐烦不愿意搭理他的时候。

　　原来不知不觉中，阿初也已经长成了可以被别人依赖，保护别人的大人了啊。

　　我的眼眶突然就热了起来。

　　阿初却在此时回过头来，扮了一个鬼脸调皮的对我笑着，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太伤心，我赶忙装作被风迷了眼睛，揉搓了几下眼睛，将眼泪忍了下去，也装作轻松的样子，无声的对他说：“臭小子。”

　　他还是轻松的笑着，挑了挑他那如墨般浓黑的眉毛，转过了头。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我的泪水就从眼中掉落下来。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放心？

　　侍从从门外走进来通报说一切已经准备完毕，应即刻出发。我转头望向父亲，他向我笑笑，无声的安慰着我。

　　随后父亲就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去。

　　阿初步步紧随在父亲身后，脚步坚定，他们的身影逐渐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望着早已看不见的身影，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