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匆匆一见，林彦俊再也没能平复心潮，尤长靖闯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他，所有只有他看得清楚

尤长靖心怀不轨地左顾右盼地进来

冒冒失失鬼鬼祟祟的样子

很像曾经某个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在宿舍带着耳机听歌想着创作旋律，而尤长靖突然打开门闯进来，一边做贼一样给他比安静的手势一边快速从身上某个口袋掏出一袋零食

林彦俊的灵感早就飞到了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他也不生气，摘了耳机好笑的看着他

“干嘛吃个东西跟做贼一样？”

尤长靖会皱眉皱脸告诉他：“上次陆定昊不小心说漏嘴让经纪人姐姐知道我又胖了，经纪人姐姐现在管我跟管劳改犯一样，被看到就完蛋了。”

已经忘了要写歌的林彦俊仗义执言：“以后我帮你偷渡！”

尤长靖会肉眼可见地兴奋，头发蓬蓬松松抖动，接着不相信地斜睨他：“你怎么会这么好心？你是不是想我吃胖了抢了我香蕉一哥的位置？”

那是他无数次从回忆里翻出来反复品味的样子

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尤长靖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他诚实的说不知道，尤长靖佯作生气瞪他的时候他笑得没心没肺

心里就是无数个这样瞪他的尤长靖重合在一起

很久以后，有一次NPC的演唱会上，talk时间他开玩笑地离开，尤长靖配合地牵着他回来

他突然就知道了

因为尤长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不论任何时候都会在，会瞪他会吵他会骂他会揍他也会哄他的尤长靖，在林彦俊不长不短的人生里，鲜活放肆得不真实的尤长靖，让他从骨子里喜欢

所以到了现在，尤长靖毫无预兆地闯入，一下子把林彦俊拉回了他最快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卒，需要每天担心未来但和尤长靖一起活得肆意自我

然而也只有一瞬间，尤长靖转身就跑了

他一个人在录音室厚厚的玻璃后面，怅然若失，他可以追出去的，尤长靖从来跑的不快

可是他没有，像曾经在机场没有追等他的尤长靖，像之前没有追回头看他的尤长靖

他放任尤长靖再也不牵他再也不等他，让自己的人生从此变灰变慢变得无法想象

以后我们都前途无量，我们任由思念膨胀，也许最后可以都安然无恙

几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反正分开以后就习惯了在流水线一样的生活中一点一点榨自己

可是最后在机场遇见的时候，林彦俊还是手足无措了

原本跟一样的平常到机场，深吸一口气，由助理领着登机，因为是个比较私人的行程，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少粉丝送机，下了车以后还是后悔了，后悔了也来不及，助理已经开始警惕，不过粉丝也懂得给他留着一圈不近不远的自由空间，他也轻松一点，安慰自己也就是走得慢了一点而已反正也不着急

时不时跟送机的粉丝聊一两句，娱乐圈这么几年，对于处理这种场面他向来游刃有余，让粉丝激动之余又不会失了分寸

然而粉丝太多还是出了意外，一个不注意助理不见了踪影，在粉丝中间的林彦俊慌张了

他可以在镁光灯前谈笑风生说着让所有人满意的笑话也可以面对记者的簇拥不慌不忙的回答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可是面对一个又一个热情真挚的粉丝，没有任何人陪伴，他会害怕，会无措

机场跟助理或经纪人走丢不是第一次，以前有那么一次，他也是一个人被粉丝围着，最后整个机场跑了一圈，最后倒也是有惊无险

所以他这一次又轻轻提醒了一句，拔腿就跑

落在背后的粉丝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让他在尴尬和无措间，找回了一点以前的感觉

然而跑的太急，大大的手提袋带到了一个经过的人，林彦俊立刻停下，回身去扶

白色的T恤衫，粉色的鸭舌帽，墨镜口罩，还有一点点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清新味道

林彦俊的心跳一下子迫近，有力而清晰地跳动

“没事没事……”话卡在嘴边

隔着棕色的墨镜，尤长靖看见林彦俊呆滞的近在眼前的脸，什么都没想

完全私人保密的行程，尤长靖是要去国外旅游的

同行的人会在当地的机场接他，他只告诉了经纪人

然而机场里一路低调小心翼翼，他没想到会被人撞到，带着尖叫声和追赶声，他想到应该是个同行，一边庆幸自己不用这样一边对不知名的兄弟抱以同情

然而吵闹声越来越近，他有意识的避开了一些，担心人太多还是会被认出来，然而一阵风经过，他被一个重物带到，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在看见林彦俊的脸之前，他甚至还在想，这么倒霉，算不算出师不利

扶着那人的手臂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升腾而起，看见一点点下巴尖的时候，尤长靖就已经犹豫着期待了

他身上是一点点一贯的淡淡香水味道，扶他起来的手臂肌肉线条跟曾经无数次他笑倒在他身上时扶着的一模一样

可是他还是瘦了啊，尤长靖这样想

现场乱成一团，林彦俊的粉丝已经蜂拥而至，把两个人围在中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那个人好像是尤长靖啊。”

林彦俊没戴口罩的嘴角一瞬间僵硬，即使知道了是他，从别人嘴里听过来一下子就带了些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从某个遥远时空穿越而来

尤长靖应该带着笑容向他走来，张开着双臂，在所有人面前暧昧而自然地拥抱他

而他眼中是一片璀璨的像星光一样的灯光，一片星光中只有尤长靖一个人

两个人就这样，又一次，在所有人瞩目时，久久对视，棕色墨镜后的尤长靖神情应该是怎样的，林彦俊不用想都知道

又不知道

毕竟已经不确定，这样的接触这样的对视能不能再让他心里有波澜，长久的分开让他怀疑两个人的默契

他害怕尤长靖会再一次跑开，兔子一样闯入他的世界，又快速窜走

他不要，他忘了身边都是摄像头，忘了曾经反复告诫自己要忍耐，要习惯

他不想让尤长靖逃开

可是尤长靖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他可以看见他深陷的眼眶，有些无神的眼睛，下巴上一点微不可见的胡渣

他笑了一下，苦涩得很

“林彦俊，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好？”

像没有人在一样，尤长靖无力地问

明明连他都打算去旅游去散心去忘记他了，为什么又这样瘦弱地出现，当初说好了再也别失望，为什么又过得这么不好让他担心，他已经很努力地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所有有关他的事

可是，怎么他却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已经真的打算忘记一切的时候，卷着一切回来

林彦俊一下子惆怅而悲伤，声调是难得的委屈

“对不起。”

继而又扯着嘴角一笑

“我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不好呢？”

粉丝喧喧嚷嚷却也不敢上前，让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说着所有人都听不见却看得见的悲伤话语

很多东西在很早的时候就已铭记在脑海里

他们都忘不掉抛不下

在那么多的平淡琐碎和跌宕起伏中，他们成了对方听见了就会下意识温柔的，喜欢到成了本能的人

人流涌动，粉丝簇拥

尤长靖拿起机票，林彦俊拎着大大的手提袋

本是要各奔东西的人

却都发现最想去的地方一直是当下面前的人的身旁

一下子尤长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

那一天他迟到了，而林彦俊一直在化妆间等了四个小时，他来了以后一边咬着后槽牙笑着听他道歉，一边在镜头前逗他

也是那一天林彦俊画了一幅画，说他是卷卷的天使

还是那一天他从工作人员那里要回了林彦俊的那幅画

再后来，无数个他跟林彦俊独处的时刻，林彦俊咬牙切齿的时刻，林彦俊孩子气的时候，林彦俊幼稚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林彦俊顶着一颗栗子头笑得歪着一边唇角说“天使”时眼睛里的光芒

而那幅被他带回家的画，像一颗永不过时的奶糖

只要拿出来就会甜甜腻腻溢满心头

后来他们分开了，那颗奶糖就大概因为藏久了变质了

酸涩代替甜蜜

只有回忆里的林彦俊还是夺目而鲜明地让他刻骨铭心，他一直觉得林彦俊的眸子就应该永远带着晶晶亮亮的笑意，像他口中的天使

可是现下天使低着头，眼睛晶晶亮亮，笑意却是苦涩，他说“我也是人啊尤长靖。”

尤长靖觉得林彦俊就是故意的，故意搅乱了他的心绪，让他再也狠不下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尤长靖无奈叹气，再也不敢去看林彦俊的眼睛

狠话说的再绝再透，只要看着他服软，心里的排练过千万遍的潇洒冷酷都烟消云散

可和好吗？

重新开始么？

一句话的事

可是尤长靖和林彦俊都知道，回不去了，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没人能再拨乱反正

“重新开始”再好听再诱人，也只在没有任何牵绊的爱情电影里，他们都已经被人生困住手脚

这次相遇也只不过别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旧人相逢罢了

于是尤长靖真的又想逃了，他从来有些优柔寡断，所以反反复复减肥又吃胖，所以反反复复忘记又提起林彦俊

可是习惯再难改也要改

有些人再痛苦也要干干脆脆忘掉

他想干脆一次，即使牵绊他的是一个林彦俊

可是挣不掉，一直果断迅速的林彦俊拉着他，像以前很多次他配合离开的林彦俊去牵他一样

暧昧又带着令人沉迷的温暖

林彦俊握着他的手，也察觉了他想走，对视的瞬间，林彦俊就明白了，墨镜后的尤长靖的那一双眼睛闪烁挣扎，他在那里看到自己憔悴的有些狼狈的倒影

他知道，尤长靖心疼了，可是也知道，像他一样，尤长靖痛的清晰深刻

知道回不去了，没有未来

以前林彦俊在什么地方看过一句话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其实已经够了，留不住，可是尤长靖说你怎么可以让自己活的这么不好呢

一切都够了，像决赛那天一样

尤长靖问他紧张吗，他笑着摇头，尤长靖也笑着明了，他们从来都知道对方的意思，像星星和月亮不约而同点缀星空

可是林彦俊有一个执念，一个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执念

尤长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抱他入怀，又送他离开

尤长靖笑着走向他，拥抱他，离开他

松了些手

“尤长靖，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这次我放你离开，就真的再也不等你，也不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