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事实在是难估量，前几日还能举杯痛饮的同盟们，这几日就互相侵吞起来。

林莫然一直垂涎于易军的实力，又不知如何知晓了沈以沫在易府住着的事情，联姻一事必然不能得罪沈家。便将怒气都发到易烊千玺一个人身上，恨易烊千玺恨到了牙尖上。某日率军夜袭易军军营，打了易烊千玺个猝不及防。

易烊千玺也不是个初上战场的人了，夜起披衣起草谋略，一气呵成半分也不耽误。沈上景是林莫然名义上的亲家，不但在谋略上多有相助，还写信一封劝易烊千玺停手。易烊千玺看一眼后理都没理，下令继续进攻。

只有易府的老佣人清早起来扫干净了西阁里一地的烟灰，下人们叹自打沈小姐走后，也再没有人能管住易长官了，由着他糟蹋自己的身子。

连易烊千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他现在只想拆散林莫然的根基，拿枪指着他逼他放弃以沫。

狼子野心，休想在以沫身上得到些什么。

林沈两家的婚事定在年末，两边府里都忙的热闹。

沈夫人捧来的大红嫁衣此刻被扔在了地上，上面的珍珠被摔出了裂痕，像极了沈以沫脖子上的伤疤。小时候在战场上留下的那一道，这些年来在易府里养的好，早已淡不可见。新的伤疤是以沫昨日拿簪子新添的。

那时冰冷的簪尾抵在喉间，鲜血弄污了沈以沫的青色领口，在沈上景的眼里沉重的像一块旧年的茶渍。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他不是不惭愧，但也仅仅到愧疚而已了。

广东国民政府已打响了北伐战争，各地军阀不出三年必定统一。这坐定北方的人选大家虽不明说，却也都是心知肚明——易烊千玺胸有方略，究竟抵不过林家光环照眼。再加上林莫然身家丰厚，又是个好拿捏的性子，上面也都夸他是青年才俊，颇有拉拢之意，今后国民政府必定是宜化解。他沈上景此时顺应时势卖个面子给他，伸出联姻这根橄揽枝来探测他，他林莫然果真是答应的痛快。

水渠即成，何怕舟不在？至于那什么写给林莫然的信，按着女儿写给易烊千玺的，找人模仿一下便有了。相比之下，这个女儿有没有，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眼下沈家正需要一个爱女，需要名正言顺地与林家联姻而已。

记得她曾因受风寒病了一场，医生说是小毛病，整个易府却觉得是天大的事。厨娘会用小火熬冰糖炖了梨端到她床头，方副官会买许多小礼物来看她。易烊千玺好像什么都不做，只责怪她不小心，隔天就上山猎了银狐来给她制大氅，暖和地想让她到雪地里打雪仗……

千玺啊，千玺……沈以沫泪眼朦胧。不，她还不能死，余生这么长，她还想再见他一面。手上气力尽松，粘了血的簪子掉在了地上，沈以沫闭上眼，不再看众人一眼。

自杀风波平息后，沈以沫百依百顺，众人皆说她是想开了，沈上景却是一点也不放松。还是沈母心痛女儿，劝了又劝。

送亲路上，人们总有疲惫的时候，沈以沫抓住机会，换了衣服，卸掉妆容，一路坐船往北走，直到推开了易府的大门。

数月来披星戴月，都是这位贵小姐不曾吃过的苦。在此刻看来似乎什么都值得，她沈以沫终于可以再在易家，靠着长廊摆上一盘不靠谱的卦。

——她在等她的千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