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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下雨了

甄竺无价

我是一只八尾灵猫,名叫阿白,是冥王陛下的契约灵宠。昔日里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伏小做低地管他叫主人,他也乐得看着我吃遍冥界各色美食聊以泄愤。他将我宠到了天上去,宠得我无法无天体重飙升,导致我现在在飞奔到冥界的路上飞得吃力得很。昔日,昔日就不该听他说的,什么“胖胖更健康”“没关系,你胖了,有我抱着”之类的,胡说八道!我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同时鼻尖泛酸。

  祁榭那个傻蛋!什么出差,什么回来接我,都是骗猫的!根本……根本没有出差这回事,是冥界内部起了叛乱!

  不管消息是不是属实,根据薇鸾那个混蛋家伙跟我透露的消息来看,祁榭他哪能是十有八九活不下来,分明是百分之两百地活不下来!

  因为,叛乱的是黑白无常啊!那是相当于他心腹一般的人物,对他的弱点必然了若指掌,届时他们只需在叛乱的前半段装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等祁榭杀红了眼不注意之时自然拿一把白亮亮的刀子捅进去然后红彤彤地拔出来!

  祁榭!我悔恨当初没陪他留下来,听他的话给他当挡箭牌。我们签了契约,他受的伤多少也能反噬到我身上来,以我这浑身上下厚厚的脂肪和看不到尽头的寿元以及耐打的强悍属性,变相地给他续一续命不成问题。说到这儿,我这厢身上没有反噬半点伤痕,想必他那边的情况也还好罢?

  虽然心里侥幸地想着,行动上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我只恨自己这些年来只顾吃喝玩乐调戏祁榭,浑然没将修炼一事放在心上,松懈了这么多年的报应终究来了。我忽然想起自己床头的那本术法书,书上记载了一个术法叫飞天诀,按字面意思直译就是能飞天的术法,可恨先前在修炼一事上颇为懈怠,这门术法我也只是勉强学会了而已,并没有将它给精通。如今颇为费神地变出朵云彩摇摇晃晃地飞得甚缓慢吃力,即便我趴在云上生生将自己从八尾灵猫给趴成了八爪章鱼,却还是仿佛下一秒就能从云端跌落……

  可恶可恶可恶!薇鸾那混球王八蛋!为什么,为什么刻意拖到了战事临近收尾时才告知我!可恶啊喵!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我才初遇见薇鸾,那是个月凉如水的深夜。夜未央,乐亦未殇,隐约有丝竹声从看不见的远方袅袅传来,而我偷偷往后看,却正正瞧到她脸上狠毒的眼神,心里那叫一个毛骨悚然顿时警戒心起。当夜甜滋滋的糕点摆在我眼前我都没心情吃,这是万儿八千年以来我头一回没食欲。寂寥的月光洒落满地,仿佛乘着叮叮咚咚的声响似的,那是万籁俱寂中唯一悦耳的声响。我苦思冥想了半夜,对于她是大反派的这件事情深以为然,第二天就去想方设法地套话,从我套来的那细细碎碎的内容来看,大概是这么回事:

  那薇鸾原来是神王的表妹,神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外祖父犯了错,原先的老神王将那犯了错的外祖父给流放了,要不是他外祖父一家极力承担罪责兼他祖父一家暗地里撇清关系,最后使得暗侍们呈现在老神王面前的那一纸线索证据里显示此事确实与当时的小神王没半毛钱干系,怕是小神王殿下的的太子之位也要不保。原本薇鸾也是要被流放的,但是不知是哪个长了七窍玲珑心的老狐狸到老神王跟前参了一本,说是太子殿下与她有娃娃亲,此女不宜被流放之类的云云彻底惹毛了老神王,老神王便重新给太子也就是小神王殿下赐了婚,对象就是如今的以槐。薇鸾也彻底失了老神王的心。我估摸着老神王当时本就被惹得毛毛的,只是他教养颇为良好,喜怒不形于色旁人也察觉不出来他的怒气罢了。此时再有人往他跟前参上一本,叫他认为那人话里的意思是说他堂堂神界的太子殿下竟只配娶一个流放之女,自然怒不可遏,重新给赐了婚。以槐本就生在书香世家,名门望族,本人又温婉乖顺,颇得老神王喜爱,小神王和以槐两人就这样从此结下了缘分。

  然而薇鸾那厢眼红得紧,以为她的太子哥哥会来救她于水火,谁曾想却被人家果决地抛弃。从此心里怨恨上了女主。因为她认为是女主抢了她的如意郎君。(其实言情剧本的走向基本上都是这样,花痴男主的女配一般都会怨恨女主,纵然那个渣渣负心汉是男主而不是女主)

  其实依我推断,事实是这样的:

  外祖父一家露出马脚此事属实,估摸着这其中确实没有小神王的身影。但是后续事件里到老神王跟前参了一本的人我估计是小神王的人,终极目的就是摆脱与薇鸾的婚约从而彻底摆脱薇鸾。根据可靠的官方八卦报道,小神王儿时很不喜欢薇鸾,因为她有事没事就爱凑到他跟前,实在很烦人。要我的话,充其量她也只能被我视为是一台行动的泔水桶,更何况向来喜静的小神王?于是乎,小神王就那样顺利摆脱了烦人的泔水桶,与女主喜结良缘。但是薇鸾却记恨上了女主,利用了当时的神后也就是如今太后对自己的喜爱疼宠留在了宫中伺机报复。终于,太后向登基称帝的神王陛下提出了广开后宫的要求,后来一退再退将要求变成了只纳一个妃子。言下之意就是纳薇鸾为妃。帝后两个都不乐意,于是这事情就耽搁了下来。薇鸾却乐意天天不知疲倦地跑到神后殿里给女主添堵,自然招惹了男女主以及男女主身边的人。这阖宫上下估计也就那个与神王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太后肯待见她了。

  但是,她再怎么记恨女主也不该招惹到我。

  我打听到消息的隔天她就来骚扰我了。

  她与我闲聊的时候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爱好以及比较感兴趣的关注点,纵然我晓得她是个绝世白莲女配已经很高冷地惜字如金了,然而细水长流,她殷勤得日日都要同我说上半天话,最终还是被她察觉出了我始终如一的聚焦点。

  冥王,祁榭。

  她居然敢拿他威胁我。虽然在茶覃猫族的时候我从小到大性子都颇为温顺,看起来也颇好欺负,但是天生五尾的神力摆在那儿,倒没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招惹我。唯独几个胆儿肥的敢招惹我,但都被我揍了个痛快,因为这个,我们猫族向来冷清寂寞的病坊有过一段时间的熙熙攘攘。后来我逐渐修炼成了八尾,阖族上下都没几个敢在言语上挑衅我的,更罔论动手动脚。自我离家出走后的这万儿八千年来在知道我的实力的情况下还敢招惹我的,她是独一个。

  对付这种人,不要手软,直接往脸上打,打得她毁容了最好。

  那时她怎么反抗的来着?

  我淡漠得忘记了她具体的言语,只记得她当时的神情。那时候,薇鸾自以为抓住了我的命脉,得意洋洋地笑道,“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纵然你有着高深的法力,可我却知你的弱点在于一个将死之人。”

  这些天来应是阿榭他将情报锁死了罢,神界这边没一个人晓得冥界的事情,我问起来时一众侍女都微笑地称冥界那边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她是唯一一个胆大妄为到称他为将死之人的,又或许她知道点什么。虽然我心里对阿榭可能会死这一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但是我无法容忍有人咒他将死。当下就念起了浮生咒,准备散她修为精魄于天地之间。

  她眨着水灵的杏眸,“你要用浮生咒了是不是?”似乎她很有自信,自信我不会对她施咒。

  浮生咒,是记载在上古卷轴上一个极为狠毒阴辣的咒语,念咒者修为必须达到了与主神旗鼓相当的地步且灵魂要能与浮生咒咒语完美地契合,否则一定会被反噬。浮生咒诅咒被施咒的人,被施咒的人的修为将被念咒者吸收,他的精魄灵魂将消散在天地间,他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修为寸寸散尽,生生承受着噬魂夺魄之痛却无法阻止。换言之就是,被施咒的这个人不能陷入轮回,他将会永远地消失。

  这天底下都没几个人知晓我会施此咒,知道的也只有阿榭和黑白无常……

  我仿佛,从未给神王宫的人施过此咒罢?那她又从何得知我会施展浮生咒……

  黑白无常!

  我幡然醒悟。他们连我会浮生咒的事情都传给了外人知晓,那么阿榭他岂不是……危险了?

  薇鸾盈盈笑着,信手执起茶杯悠悠然抿了一口,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看来你想到了呢。不过嘛……如今在冥、界的他,腹背受敌呢~”

  阿榭出差出到了冥界老巢?!

  冥界……必生了叛乱无疑!

  我忍住心头的慌乱和暴怒,“看来是我从来高看了你一眼,我向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不想这样糊涂。”

  薇鸾的神色变化了几番,终于沉下了脸。大约她也意识到我在骂她蠢罢。

  “第一,”我微笑着撤了浮生咒,凝聚起法力捏了个攻诀,“正经敬业的反派不会多话。”攻诀唤起的法阵力量磅礴充盈,古老的暗金色的铭文凝聚成法力强大的拳头,我同时念起吞灵咒,开始吸食周边灵气以增大拳头的体积重量,力求要给她一个重击。铭文凝聚化成的拳头仿佛我的猫爪,很听话地狠狠掐起她的脖子,她惊慌失措地挣扎也无法挣开,另一只化为摊开的手掌,狠狠扇她耳光。

  “第二,”我凑近了她一点,“可能你听黑白无常说我一向乖顺温柔懒于修炼,以为我徒有矜贵的身份而修为却跟不上去才敢这么放肆罢?”我挑眉微笑,浑身白得发光的皮毛仿佛在昭示着我的嚣张跋扈,“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十分,只能信三分。”松开了她的脖子,没等她从半空中落下来喘息,两只手掌融合成一个巨大的猫爪,暗金色铭文微微闪烁着发光,我同时将浮生咒融入进去,翻涌的灵力浪潮愈发澎湃强大,似是掀起了巨浪,汹涌磅礴。那是仿若天雷滚滚般的一声怒吼,猫爪朝她胸前狠狠一击便是朵朵彼岸花似的血花怒放,纵然洚皖殿的墙垣再结实也抵挡不住我这全力一击,玉砖寸寸碎裂,被铭文强势地打出身密布横斜的裂纹,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不远处血花怒放,薇鸾还留了一口气。

  我帮她留的。浮生咒是个好术法,虽狠是狠了点,但是效果堪比雷霆手段般骇人,虽然它的的确确被当年的绛骨上神给禁了,是门正儿八经的禁术,但是嘛……我悠悠然欣赏着薇鸾痛苦垂死的神情,心情颇好地觉得倘若将浮生咒加入到严苛酷刑里用来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人犯南冠,倒是个好法子。

  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惧怕手段残忍的惩罚?

  怕是没几个罢。

  “第三,”我站立起来,将撤了匿灵术,显出了自己完整全部的八条尾巴,一只猫脚嚣张地踩在她身上,“你可瞧清楚了?本座,是只八尾灵猫。”我挑眉微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没错。冥王陛下,他是我……本座唯一的软肋。怎么。你想要挑战一下本座的底线么?”我睥睨着看了她一眼,不屑转头,“还是算了。瞧瞧你这将死不死的模样。怎么这么脆弱啊,薇鸾上仙。”

  路过巡逻的宫人们胆儿小一些的顾忌我矜贵的身份以及八尾灵猫的实力,不敢上来劝架,跑去找神王去了。唯留几个胆儿大一些的也只敢远远地劝架。

  薇鸾挣扎着要起身,被我轻轻一压又倒了下去,只好带着满身血污狼藉狠狠瞪着我,也顾不上她那矜贵的架子和温婉的形象了,色厉内荏,“你以为我为何现在才告诉你?你以为为何我称他为将死之人?!哈哈哈哈,贵客。”她停顿了一会儿,眼神迷离了一重,掐着手指仿佛在计算时间,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刺耳笑声,“这个时刻,怕已成了已死之人罢。”

  我的笑容彻底僵了。

  “你说什么?!”我恶狠狠盯着她,揪住了她的衣领想要给她一巴掌,事实上我从不委屈自己。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脸红彤彤地歪到了一边。我还想亲手揍她几个巴掌,转念一想,不行啊,我再这儿跟一个祸害浪费时间,祁榭怎么办?况且有人跑去叫了神王,此时怕是快要到了,届时更要被这朵极品白莲纠缠着脱不开身,祁榭不就……

  没理会那些跑去告我状的宫人和那行走的泔水桶,转身便回了冥界。

  这是冥界他的家。

  我无法相信这是冥界。遍地尸首数不胜数,鬼兵残缺的骷髅架子到处陈横,满眼都是残酷的血色,团团缭绕的黑雾吞食着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肉体,目及之处皆是血红诡谲的彼岸花在悠悠绽放。侥幸活下来的几个活人也奄奄一息地躺着,给彼岸花作花肥。

  他呢?他人呢?!我焦躁地追寻着他的身影。目光恍惚地掠过了千重幻影,仿佛都是他带笑的面容。

  不期然间就撞上了他。他陷在团团黑雾的包围里,防备地手执利剑,仿佛下一秒利剑出鞘,手起刀落间便是一条人命。

  忽然……

  “祁榭!!当心!!”

  我念起咒语,暗金色的铭文凝聚成强大的屏障,将他护在里面,可那利剑却从容穿透了屏障,毫无阻碍地刺向他的心脏!

  完了,那是戮仙剑!

  身体反应快于大脑,等我反应过来,身上已鲜血淋漓。皱着眉迎接的痛觉并没有到来。倒是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咬紧了唇。我顾不得管其他的,只一招就将那人逼退在黑雾里再次隐匿起来。

  “你怎么样……阿榭,阿榭!”

  他睁开紧闭的眼眸,摸了摸我的头,从容笑道,“还好。”他的脸上有好多血,那应该是别人的血罢。

  我放了心。便松懈了下来。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点漆丹凤眸里是我从没见过的惊慌,他反身过来将我护在怀里,须臾间只听得一声冷兵器刺入肉里的闷响,看见满目的鲜血淋漓。

  “祁榭!”我眼前是他苍白却美丽的面颊,纵然鲜血狰狞地爬上他的容颜,可他仍然那么美得叫人动心。这么多天不见,他仍旧那么俊朗出众,他仍旧是那个祸水美人儿,堪称蓝颜祸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毛茸茸的脑袋就紧贴着他胸口,隔着厚厚的甲胄听着他的心跳声从虚弱到虚无,突然想起来从前的一桩事情。那时我顶着个金丝眼镜,一派学者喵的模样,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温暖怀里,一边喟叹他怀抱之温暖一边严肃地问他,“你说,一个人从生到死需要多少时间?我个喵认为由于人强烈的求生意识作祟,时间往往会比较长。”他那时……怎么说的来着?

  仿佛剥落了颜色的泛黄画卷,连声音也模糊嘶哑起来,“如果旁边有至亲之人,时间比较短。回头你试试就知道了。”他唇角带笑,微笑着抚摸我的脑袋,轻轻地将我抱紧。他的怀抱可真暖和。

  我不禁将身子贴紧他,可是……“祁榭,你怎么这么冷。你不能这么冷的。我抱着你会感冒会生病的。每回生病了之后你都要骂我然后逼我吃药的。你要是……”

  你要是再不暖回来,我就不吃药了。白白地让你的魂魄气得肺都炸掉却骂不着我。

  “祸害……”我呢喃着。祁榭他怎么能呢?他顶着一张漂亮得美绝人寰的皮囊,分明就是个祸害……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的么。

  怎么……就这么没了?我有点迷茫。

  骗人!我空洞着大脑趴在他身上。说什么古人诚不欺我,说什么古人云古人曾云,骗人骗人骗人!!

  我建立起保护圈,念起了浮生咒。我拼命地扩大浮生咒遍及的范围,直到我听到了一声叮咣。那是剑掉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踉跄的碰撞闷声,那是人倒地的声音。

  他脑中昏昏沉沉地闪过她愿望单子里那好行七扭八歪的字'修炼成九尾',挣扎着收拾了一下自己嘶哑难听的嗓音,“小……白猫,我有个愿望。”片刻后,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勾唇。我高兴炸了,“你还活着!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不会的……”他沉默着没接话茬。

  他改主意了。他不想祸害她了。

  刚好她有愿望未完,那么,就这样了结罢。反正他是个将死的。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呸呸呸!瞎晦气!“你说。愿望是什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泪逼回去,我将猫爪放到了他手心。一定是重新活过来之类的罢。我已经准备要对他使用回生诀了。

  契约灵猫可没办法决定主人的愿望。它能做的就只有服从,而且是在契约法则的约束下立刻服从。“我想……让你修炼成、九尾,幻化成……人……”他的眼神越来越暗,神色间是临死之人才有的灰败与疲惫。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原本还能轻轻握住我爪子的手已经软软地松开了。他努力尝试着偏头用最后的目光看着我,最终却没能做到。

  力气用尽了。

  小白猫,我就这一个愿望了。

  你毕生所有的愿望,全部都实现了。

  你……应当会很快乐罢?

  他最后的知觉是脸上被什么纤弱滑嫩的东西颤抖地抚摸着,仿佛……有湿湿的水珠落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应当……是下雨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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