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蹋了糕点的贼人（二）

滚绒这蠢猫，我当初是怎么捡到它的来着？依稀记得那是个寒冬腊月，而我那时也不过总角，穿成个圆鼓鼓的包子，还披了件狐裘披风，与年纪小我一岁的画鸳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想到了画鸳，我心情低落。

　　画鸳与我年龄相仿，也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从小就服侍着我，是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小玩伴，但是也是八九岁的那年，京城闹天花，我不幸给染上了，我爹请遍名医给我治病，但是苦于我一个体弱的大小姐，他们都不敢给下狠药，怕把我给治死了我爹到时候砍了他们的脑袋，我记得画鸳说——

绘鸯“你们不敢给小姐下药，那么，如果我染上天花，拿我试药呢？这总敢吧？”

　　她那时才多小啊……也不知是听谁说的有“试药”这种办法，哭得稀里哗啦地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等我好了带我去城西看梅花，梅花开得如何如何地好看，那味道如何如何地好闻，她还摘了朵梅花藏在掌心，展开手掌给我看，可那花儿早就蔫了，又被汗水和泪水给打湿，早就不漂亮了……

　　后来我彻底痊愈，但是她却再也没见过梅花。

　　后来有一天我出府玩，回来后决定向我爹讨要一株梅树，就种在画鸳原来住的院子里。有一回我照例去画鸳的院子里看梅树，却发现树底下蜷缩着一只小小的白猫，小小的猫爪下面紧紧地压着一朵蔫掉的梅花。

　　我就那样把它抱回去养了。把它爪下的梅花和画鸳在我病重时曾经给我看过的那一朵搁在一起。

　　记忆回到现在。

　　绘鸯罕见地呆了呆，眼神一瞟，瞅见了一团狼藉的滚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赶紧就上来将滚绒给抱走了。滚绒一脸茫然，但是猫嘴上尚还残存的糕点渣和身上的狼藉已经完美地体现了真相。

　　车夫已经冲到了马车前，却恰巧见绘鸯抱着滚绒从马车里退出来，因为滚绒实在太乱，所以糕点渣也往绘鸯身上招呼了一些，导致绘鸯看起来也很狼狈。

　　车夫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万能角色“绘鸯姑娘，你怎的这样狼狈？大小姐没事吧？”

　　绘鸯心情低落，语气十分沉重，

绘鸯“无妨，就是小姐她……”

　　车夫心中一咯噔，心道绘鸯这幅模样，想必小姐定是有了难！他又否认自己的想法，绘鸯姑娘还能出来，说明并没有欠收拾的贼人威胁小姐…那，她到底怎了？

　　绘鸯摇摇头，低声道，

绘鸯“怕是要劳烦车夫，将这马车行到常宁宫了。”

　　车夫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万能角色“姑娘，到底是怎了，非要行到常宁宫不可？”

　　大齐的规矩，凡是要进宫的轿子，必须要停在宫门口，非急诏最好别抬着轿子进。

　　这时，我急了，闷闷地说，

甄竺“第一，咱们这不是轿子是马车，所以不用受着这条规矩多大的束缚，第二，长宁长公主诏本小姐进宫是有急事相议，所以……可以了吧？”

　　长宁诏我入宫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讨论讨论哪家的公子哥儿最近金榜题名，哪家的公子哥儿又怎了怎了之类的东西，还有……我神情莫名低落，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见斐竺了。

　　斐竺那家伙，模样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可成天板着张脸，生生地将那我见犹怜的倾国之姿给弄成了生人勿近的冷漠绝色，若是能多笑笑，就美极了。

　　车夫被我说出的两条理由给逗乐了，点着头，

万能角色“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规矩是人定的，难道还能将人活活框死不成？不过……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闷闷不乐，

甄竺“你别问了。”

　　哎，此次进宫，出师不利啊。

甄竺“绘鸯。”

我轻声细语，

甄竺“这里是宫门口，还未入宫，啊、我记得不远处摆着几个小摊，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卖幂蓠的，就是帽檐的皂纱能够到脚踝的那种，找不到我说的这种便找那种浅露的帷帽，赶紧些，顺便将滚绒弄干净些，快去！”

　　绘鸯应了一声，我因坐在马车里不能出去，所以只能听到连续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越来越快。我想，绘鸯，好绘鸯，你可一定要找到那幂蓠，找不到幂蓠找浅露的帷帽也行，只要能遮住脸就行，不然你家小姐我就不敢下马车了！

　　哦，我的佛，我是作了什么孽啊。

　　我无奈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取了帕子仔细擦拭，真是可惜了甜月斋那上好的甜糕。我惋惜地叹了口气，心道这滚绒还真实诚，为了表示它对我的嫌弃，愣是将吃剩下的甜糕给弄得一塌糊涂。

　　车夫小心翼翼，

万能角色“甄大小姐？”

他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甄竺“嗯。”

我应了声。

万能角色“可有什么……能让鄙人帮忙之处？”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依我看来，上至尊贵公子哥儿下至低等小厮只要是个男的都对打扫卫生这事儿不感兴趣，当然，除非他是被逼的。再加上我此刻的仪容实在感人，所以我不容置喙，掷地有声地铿锵回答，

甄竺“没有。守好马车别让旁人看见我便是你最大的任务。其它的本小姐亲自动手便是，所幸并不怎么乱，本小姐尚还能够处理。你守你的，我弄我的，咱俩两不相干。你可千万别进来。”

　　我回过头，打个呵欠接着拾掇，心想着滚绒真是欠收拾，怎么弄这么乱，本小姐手都折了。真是只任性的猫。

　　不多会，绘鸯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顶皂纱的幂蓠。哦，我的佛，我就知道绘鸯一定会成功的。

　　我透过珠帘的缝隙看到的绘鸯，俨然成了佛的化身。只见她小脸蛋泛着红，明显是用跑的，微微喘着气，右手攥着那幂蓠，和左手一起抱着滚绒。哦，我的绘鸯，你，你可轻点，万一攥得紧了将那皂纱给扯破了就不好了。我的小心脏仿佛随着那顶幂蓠被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捏住了，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车夫动作迅速，将绘鸯请上了马车后便飞速驾马入宫。少顷，便到了常宁宫。

　　滚绒许是被绘鸯说了一顿，一路上难得地乖巧。

　　常宁宫很大，有三个偏殿一个主殿，宽敞亮堂又华丽。宫中规矩又森严，车夫碍着规矩只将马车停到了常宁宫宫门口，并没有进去，已经是送佛送到西了。

　　我戴着幂蓠从马车里出来，怀中抱着滚绒，扶着绘鸯的手下了车，感激地对车夫说，

甄竺“多谢了。难为你违了规矩将我们主仆二人送到这儿。”

　　话音未落，滚绒也特别温柔地冲着车夫喵呜了一声。我暗道滚绒终于乖了，心下不胜欢喜。

　　方才入宫门时，车夫与那守门的两个侍卫据理力争了好长时间，还上道地塞了他们一包碎银子，可谓是说尽了好话。

　　我看着车夫，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可是自己这番模样，若是从宫门口直接走到常宁宫，怕是会有不少人会将我给认出来。届时便又要给爹爹丢脸。这宫中有不少人看不惯我与长公主交好，可是可着劲儿要抓住我的小辫子呢。

　　能低调便不要高调。

　　我向绘鸯眨眨眼，怕她看不清楚，又将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在一起，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清了清嗓子，

甄竺“本小姐要先去找长公主，你们若有事的话，绘鸯可以稍后再追上我，不妨碍的。”

　　绘鸯会意。

　　我抱着难得安静守本分的滚绒迈着步伐踱步进了常宁宫，眼角余光瞥见绘鸯笑着往他手中塞了一个荷包。然后又笑着说了句什么。我彻底放下心，回了神便往主殿方向走去。

　　滚绒从我怀中跳下去，几步就跑到了主殿门口，喵呜喵呜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喵呜喵呜地进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