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宴-6

.

——攻破一个人心防最轻易的是什么时候？

——在他绝望得无以复加，突然给他以救赎的时候。

而那个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轻易让所有人沦陷。崔胜澈，商徵因。

窗外车水马龙至深夜也喧嚣，嘈杂声浪有如有了什么实体压下来铺天盖地。在尝一口商徵因的疼之后winter也不知是不是从其中品到乐趣，面上谈笑风生着向她投来轻飘飘的一瞥。

她其实早该想到，谁在她身边出现得莫名其妙，这一路上遇到的太多莫名其妙的回忆都是有关谁的，谁最擅长捉摸不透又工于心计，自己出现在这个游戏里拼命是为了谁，而那个人便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以上帝视角操纵一切，或许心里还在嘲笑着她的天真，怎么那样轻易就信了他，未置一词地，义无反顾。

锈骨泡在空气里快要腐朽，针扎一样尖锐的痛。摧枯拉朽之势如同枪口抵在她胸前，略略使力就能夺去她性命。她恍恍惚惚，连什么时候崔胜澈走了都未有察觉。

winter清楚了吗？所以。

抬头时winter正靠在床头挑眉看她，眼中一如既往漫不经心模样总算还能为她搭建起些平和意象。

winter就像崔胜澈刚刚说的一样，尹净汉原本也是游戏里的人。

“他出现的时候我根本对这些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是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我想要她活，我就不能不去冒险。当我再一次见到我杀死的第一个人时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想起来其实他的话连同这一切还荒唐得可笑，但没有其他选择，我不要她死。”

崔胜澈说这话的时候平淡得像被晒干盐分的死海。说完这一刻他出人意料转过头去看商徵因。眼底清清晰晰印着她微怔的面容，直视她准确无误。而商徵因已无力再去追究“原来他看得见我”这一事实。临走时他轻轻掩门，又想起什么一样再度折返。

崔胜澈你是真的没有发现吗？商小姐。

是那个人给了崔胜澈希望让他成功救回了他的妻子，是他在商徵因失去的那段记忆里怂恿winter去参加游戏，在winter参加游戏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也自然归功于他出众的演技。而现在一切明了的时候商徵因才恍然，自己看到的，不动声色，撩拨，见色起意默契十足，都不过是他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在故意勾引自己。

借她的手毁掉这个游戏才是真正所求。

这又是什么目的。她在想，又自嘲冷笑，什么目的何须去多问，她从来就看不透他的目的。

肺泡承受不住的气压要把她整个人撕裂开来。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连带下嘴唇紫红有些瘆人，被咬的那一块却发白。血色从面上褪去，空气中百分之二十的含氧量于她重重的呼吸似乎过剩。winter把手放在她肩上的那一刻，商徵因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笑起来，说，崔先生，您一定很爱她。

她没力气再呼吸。而winter又在那样冷酷地陈述事实。

“今晚帮我离开游戏世界的也是他。这个游戏从创立之初便是祸害，他身为游戏中有良知的一员选择毁掉它是无可厚非的事。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我是我答应助他一臂之力的交换条件，包括今晚这一趟。”她顿一顿，见外面风有些大，顺手把商徵因的外套压了压。她平静像讲述局外人的故事，金色发丝下盖着永远刀枪不入样的表情无端让商徵因羡慕。

“他伪装成玩家只是为了物色一个合适的能毁掉游戏的人。”

而他挑中了我。

winter你还好吗？

winter难得温柔一次，抬手欲落在商徵因肩上的时候被她转身伏在肩膀上。

她们从成为一体的那一刻便再也触碰不到彼此，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能自己给自己依托——唯有此刻，商徵因才能伏在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人肩膀上，一句话不说。winter以为她会掉眼泪，抬手触碰她眼睑时哪里却又是一片冰冷干涸，涩到连眼泪也掉不下来。

winter轻拍她的后背，触到她肩胛骨那一刻有些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哪怕是终于经受不住也安静，无力感浸泡商徵因有些发软，她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商徵因winter。

winter嗯。

“……”

“可能，我真的爱上尹净汉了。”

winter去拍她背的手顿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面无表情，那种情绪与冷漠倒遥遥无关——她怎么会对商徵因冷漠。而她知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商徵因多半同她一般神色，空洞无神的，又是极寒，彻骨，心火焚烧荒原成死土，从此深埋入不见底的海域不见天日。

winter你想怎么做？

商徵因……

她缄默，脑中零零碎碎印象被划归成碎片，余下较完整的部分被她抛却，想起他入狱那天虚假的笃定笑容，不知不觉从他眼底看出恶意，星星点点，最后成黑洞吸引她坠落葬身。瞎子才看不出来他别有用心。

而她就是那个耳聪目明的瞎子。

商徵因我只要我再也不见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