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帝王第一次见到桃仙时，还是个小小皇子，那时还是春光灿烂，一片静好。那棵不知多少年岁的桃树开的和往年一样繁盛。把这座偏僻冷清的宫殿也映出了满满春意。

     在那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一个人在桃树下嬉戏，突然看到有个白衣的少年郎坐在桃树的枝头，翩翩的衣摆随着暖风荡阿荡，年幼的孩童尚不懂得何为害怕，向着树上的少年招呼着，“喂，你是谁啊？”少年轻盈地跳下枝头，嬉笑着问道“小鬼头，你看得到我？”他这时才看清了少年的容貌，眉间朱砂一点，是比那满树桃花还要明艳的春色，是不属于人间的美。直到宫人们过来找他，他才回过神来，而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阳光穿过花荫洒在地上，仿佛只是午后小憩的一场梦境。

     后来，他开始常常能遇见那个少年，也知道了他是那颗桃树所化的树妖。怎么会是妖怪呢？他应该是那话本里的仙人吧，他这样想着，便唤他桃仙，少年不说话，却眉眼弯弯揉碎了春光，教他心头一荡。

小桃仙明明是那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却爱作那老气横秋的长辈语气唤他小鬼头，他忿忿的撇嘴，桃仙看着他，突然望向远处宏伟一片的宫殿，用他尚不能理解的语气说道：“小鬼头，你可知道，在这座皇宫还未建起之时，我便在这了。”然而下一刻，小桃仙便又嬉笑着接过他手上的桃花糕，吃的满嘴碎渣，让他想到了自己那个调皮的皇弟。

小桃仙也的确像个孩子。他会和他讨各式各样的糕点，也会和他一起放风筝，小桃仙在的时候，风仿佛都会听话些，把那只大蝴蝶吹的高高的，直到看不见。果熟的季节里，少年会赠他满树硕果。落叶纷飞的秋日里，小桃仙会吹起一片叶雨，嬉闹着起舞，让萧索的秋日仿佛也有了春色。待到大雪皑皑，少年便换上了一袭粉衣，嗔怪的扫着树上的积雪，心疼被压弯了的枝桠。

就这样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在四季的变化中，孩童逐渐长成少年，依旧不变的还是春天的一树桃花。

下意识的，他没有同任何人提起桃仙，像是做了一个隐秘的梦，醒来后便再也无法说清了。

大好春光里，桃树下嬉戏的孩童已经能耐下性子闷在书房习字，桃仙坐在树梢，逗弄着树上的小麻雀，自言自语道，凡人长的可真快啊。像是春天萌芽的树苗，一年一抽，不知不觉就会长的很高。

     那年的桃花落得格外早，一场春雨下的淅淅沥沥，满树的桃花一夜落败。他的母妃也终究没能熬过那个春天。在那个雨夜里，他听着母妃微弱的咳嗽声，看着跳动的烛火在墙上映出狰狞的黑影，紧紧地握住母妃的手，却感觉到那温度越来越冷了。

他看着窗外的桃树，突然跑了出去。

     看到树下熟悉的身影，他紧紧抓住桃仙的衣摆，抽泣着哀求道：“小桃仙，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母妃吧。”

     然而少年只是叹息着抱住他，说道：“救人是神仙做的事，我不是仙，只是个妖啊。”

他怔怔的看着桃仙，看着他悲悯的眼神像极了佛堂里的菩萨那样高高在上，突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