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偏殿，弈司阁。

“你方才为何拒绝朕？”年轻帝王抚了抚龙纹边的衣袖，含笑问道。

少年静默不语，只抬眸挺身立于帝王之前，竟如七尺青竹般玉立，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只是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沉吟片刻，少年缓缓开口道。

闻言，帝王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少年知道，让他为相一事，不过是帝王打着幌子气赵云罢了。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顾公子大才呀！”

“皇上可还有事？”少年眼神淡漠地看着帝王，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好好好，言归正传。”帝王仍笑着，然后指着案几边的位置，示意少年坐下。

“朕问最后一遍，你当真不想入朝为官？”

“是。”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

帝王的目光闪烁着，似是明白了什么，但那双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眸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自古，帝王之心不可测。

“好，那你陪朕下盘棋，你若是赢了朕，便还你自由，反之，就听朕的。”

“此话当真？”少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眼前俊朗的容颜。

“君子一言九鼎。”

“如此甚好。”

少年勾起了唇角，心下有九成把握，因他自五岁起便与父亲棋盘对弈，多年以来深修棋道已得其精髓。

无言之间，局面初始。

帝王随手投了箸，行了散棋，抬起头微笑地看向对面的青衣少年。

顾鹤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是在潜心观察帝王的棋道。看来是他轻敌了，一上来就压他的棋，对方的能力与他定是不相上下。

“少年心气。”帝王无奈地笑道，似是在说少年，又似是说当年的自己。

顾鹤之有些不服气，便用枭棋在无形间将对方的散棋隐隐包围。

帝王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棋盘上，他盯着少年消瘦的身形，那青色的衣袍在穿堂而过的清风中微微拂动，更显得他羸弱纤瘦。

“该你了。”感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犹如琴音般悦耳。

帝王从沉思中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散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少年的枭棋围得水泄不通。

他想了几个突围的方法，但觉得所有后路都被封死，便一时无从下手。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顾鹤之的唇角掩去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言罢，少年只自顾自端起一旁的茶壶给两人斟茶，茶水入杯声声悦耳，听来倒令人心平气和。茶水七分满，一时茶香盈满室，与鼎中奇楠香交织于气流中，沁人心脾。

“皇上可有破局之法？”少年轻抿了一口茶，清香迅速在唇齿间散开，缭绕着久久不能消去。

“唉，爱卿的布局实在巧妙，朕甘拜下风。”帝王略带几分戏谑地看向少年，好看的凤眼中含着笑，摄人心魄。

闻言，少年端杯的手明显颤了一下，但仍是不动声色放下手中杯，只抬眸迎上皇帝戏谑的目光。

“皇上此举是何意？”顾鹤之的语调冷了下来。

帝王看到对面这个总装小大人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终于觉得他有了些许少年的模样。

“不要总绷着脸，生得这么俊朗的一张脸，得多笑笑。”帝王笑着伸过手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

顾鹤之愣住了，任由帝王揉着他的头发。

头上的力道和温度都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人别无差别，若不是这几年的磨炼让少年的自控力变得很好，恐怕他此刻就要泪如泉涌了。

自从父亲离开他之后，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没有人如此温柔地待他了，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冷眼相对，或是敬而远之。也是，谁想和一个罪臣之子扯上关系呢？

情至深处，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好不讽刺。

“您意下如何？我的丞相大人？”帝王见他如此，觉得时机成熟，便开口问道。

“臣谨遵圣旨。”少年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他终究是输给了别人对他的好，说实话，他很是贪恋父亲对他的爱，毕竟他从小就失去了生母，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帝王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便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今后，这奕司阁便是你的了。”帝王笑着，让他住在宫中，也方便日后议事。

“多谢皇上。”少年起身低头答道。

这也意味着，自今日起，他不再是他，而是年轻帝王的唯一心腹，独一的不二臣。